“狄官人,你想要说什么?”丘神绩当即眼角抽搐了几下,又故作无谓道:“若是,你想要拿家门要挟,或是当年市井中的干系,来逼某认罪,那就想得差了。某不过是擅自出营,何当攀咬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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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为都尉略微不值,轻信他人允诺而已。”然而,狄怀英却是自顾自的轻声道:“也许彼辈许过你,可以在事后籍故脱身;比如千秋万寿的节庆,还是天下改元之后的大赦,还能追封诰命?”
“这样,令慈就可以抬入宗庙,陪祀历代先祖和尊上;而都尉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也许就是在日后万一需要时,听一声招呼有所响应而已?就算因此事泄入罪,也不过是暂时失去功名,日后再起?”
“……”听到这里,丘神绩反而紧抿嘴唇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的看着狄怀英;就像是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对手和敌人。只是他额角上浑然不觉暴突出来的青筋,多少暴露了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心态。
“但是,我现在又一个问题,想要请教都尉。”狄怀英在他凶狠异常的眼光下,浑若未觉的继续道:“都尉是凭什么确信,对方一定会遵守允诺,而不是在都尉失去用处后,断然的弃之如敝屣呢?”
“我明白了,相比会有一件信物,一件凭据,掌握在都尉手中;让你事后可以拿出来,质证幕后的指使者一二。最不济,也能令其投鼠忌器,而不便轻易的放手。既然如此问题也来了,此物何在?”
“都尉长期军职在身,又久居营中。因此,这种东西不可能随身携带,更不可能暴露在人多口杂的营房中?且让我猜猜。”狄怀英又举起三个指头:“因为诸兄弟之故,都尉早宅邸之中也不常在。”
“倘若市井之中,又要担心有人见利忘义?想必是家生多年的亲近老仆,暗中代为持有了?而且这位老仆,应该与令慈有着深厚渊源,又没有家什的牵挂和拖累;平日里视你宛如子侄一般的亲切……”
“够了!”这一刻,丘神绩却是紧咬着牙根,突然整个人就像是冷却下来一般,面无表情的道:“某唯求一死,无需再牵扯他人了。”
“但本官却并非这么想的。”然而,狄怀英却用一种隐隐怜悯的眼神看着他道:“都尉或有振兴家门、封妻萌子的报效之志;只可惜所托非人而已。都尉难道还不明白,无论怎做你都难逃其责了。”
“如今,唯一可以令你脱身事外的机会,也就是籍此戴罪效赎,祈求东宫殿下的宽恕和恩悯。至少,相比你背后那些无谓的暗中指使者,贵为大唐储君的大义名分,还不足以周全和庇护一二么?”
这一刻,丘神绩死人一般沉寂、灰败的面孔上,也不由为之动容,而慢慢变得狰狞扭曲起来,显然是陷入了激烈的内心矛盾和斗争之中……随着一声怒吼,离开这处厅堂的狄怀英,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至少,这些真真假假的推演和调查,让他给因势利导、察言观色治下,间接蒙对了大部分;这样也就不负太子交付的使命了。而在作为临时审讯厅的侧间里;静静聆听的一人一猫,也深有感触对视着。
“看来,这一次是殿下输了,无需用刑就打动对方。”站在一旁桌面上的江畋笑道:“狄某人不愧是狄某人,已有后世几分的胸怀气度和缜密周全了。只是他许下那些干系,不知道殿下觉得如何?”
“狸生无需取笑孤了,您不是说过,日后得以大用的酷吏之流,都不过是母后手中的快刀。”太子李弘轻轻叹道:“既然孤已决意要悖逆那个将来,那孤又怎会畏惧一把快刀,而不敢握在手中呢?”
“倒是这位狄怀英,一点都看不出来,他会成为日后那位,冒着母后猜忌不断,又不得已用之,还能够在诸多酷吏、奸佞的构陷之下,周全自身,死后更让母后痛惜不已的两朝鼎柱,济世名臣啊!”
“至少,殿下只要记住一点。”江畋轻声道:“在日后的朝野满堂万马齐喑之下,也唯有他一人敢于面刺直谏当还国李氏。以至于,史书专门记载:致庐陵复位,唐祚中兴,诤由狄公,一人以蔽。”
当然了,在初唐年间,但凡名字里带点“仁”字的,都绝非等闲之辈。比如御史大夫张仁愿,尚书左仆射刘仁轨,安东大都护薛仁贵、国老宰相狄仁杰等。动辄都是灭国一方,或是朝堂栋梁的存在。
只可惜,其中绝大多数都已经身居高位,或是干脆已经至仕告老;唯有这位“沧海遗珠”的狄怀英,算是恰逢其会被李弘给捡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