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逢腊冬,万物皆寂。鹅毛大的雪花洋洋洒洒而下,白茫茫一方天地竟无二色。
每至此时,当有三两文人骚客驾一叶轻舟,以遣诗情,作几首似乎立异但绝不立意的诗歌,以示友圈。
然而,当那小舟不动如山的冻在,不知是大地还是河流的白茫茫一片中时,众人自然是围炉笑谈去了。
而在这方白茫茫天地的一角,出了城郭,逶迤而出的小青山山脉底下,有一团小雪球蓦地一震,几瓣雪块滑落,露出一个破毡帽来。
“登,登”。
雪块哗哗而落,一只小手举起来,半空中一抹,一道黑不溜秋的痕迹现出,然后一张红扑扑小脸贴上去,带着一把鼻涕功成身退,就去抓两条扑腾扑腾的大鲫鱼。
那小人两只手一阵忙活,好坏是逮住了,生怕手滑,往胸口一塞,不去管冰上砸出来的小洞,转身往山上行去。
雪路难走,小人一手扶着胸口,一手扒拉树木,东一脚爬三步,西一脚滑两步,究竟是拱到了一座破庙前。
他长出一口气,跳起来跺两脚,抖一抖一身雪装,伸手托起一扇烂门框子,就一步一挪跟着门转了进去。
一进门,小人连忙将怀里扑腾的两尾大鲫鱼往里面一扔,用石头垫着门框底,合上了还算挡风的破木门,转过身来。
“妈呀!”小人吓一哆嗦。
只见半尊看不出是哪位神仙的石像坐在对面半高台子上,这是山庙里本来面目。堂中燃着一小堆火柴噼啪作响,这是自己出去之前点的。可是火堆边躺着的一坨黑咕隆咚、还一蠕一蠕的东西是什么玩意儿。
人?
对,是人。
小人看清楚了,于是小心翼翼靠过去。
木柴上跳起的火苗晃晃悠悠,照的地上那人影明暗不定。小人蹲在一边,伸出一只手往那人胳膊上一摸,入手湿漉漉的,一股血腥气透出来。
他使劲摇摇那胳膊,那人身子突然一震,猛地一翻身,一股大力将小人掀翻了个跟头,一柄飞刀唰一下跟过来,直贴着小人肩头而过,一声响钉进了身后墙里。那人“嘶”的一声,支持不住,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人突逢此变,吓得不轻,又见到迅疾的刀锋擦肩而过,此刻跌坐在地上半晌没回过神来,许久才战战兢兢爬起身子,就要往门外跑。
跑到门口,拉开破门,转身看了一眼那人。那人倒在地上和之前一样,看起来像是死了。
小人抻着头往外望去,冰天雪地,雪竟又要下起来,心里不禁暗苦,这外面可不好待。
“这位…这位大侠”小人朝那边试探着说话,“我不是歹人,我只是个小乞丐。”
说完这句等了一等,见那边什么反应没有,又道:“这位大侠,你要烤火睡觉自去烤火睡觉,我不妨碍你的。”
那人依旧没动静。
“大侠,我要做顿饭吃吃,没有恶意,你不必管我。”
小人眼睛一直看着那边,一边蹑着脚往神像旁边的内门走去。从里面抱了一点木头,出来添进火堆里。
那人真像死了,再无动静。
小人又爬上石台,拐到神像身后,掏出个罐子,半截砍柴刀,几个磨的薄薄的石片,一个豁了口的小黑锅,和一只破碗,两根长短不一筷子似的木条,这都是他存出来的家底。小人娴熟架好锅,出去兜了一大块雪放锅里,就要去料理大鲫鱼。
小人拿起砍柴刀,回头看了一眼墙上那柄飞刀,想了一下,还是跑了过去。他伸手握住刀把往外拔,刀身入墙过半,没拔出来。小人两只手拽紧了,两条腿半蹲,牙关一咬,猛地一拉,墙壁悉索掉了点渣子下来。小人深呼一口气,再次用力,“锵”的一声飞刀离壁,随着小人向后摔了个大马哈。
小人倒是心中欢喜,美滋滋料理大鲫鱼去了。
庙外大雪纷纷扬扬,直压得山神庙透不过气。小人此时一边添着柴火,一边望着鱼汤冒泡泡,闻着香味咂吧着嘴巴,也不忘时不时瞟一眼那边倒在地上的人。
忽的小人一惊,眼睛盯着那人不动,半晌,那人肩头仿佛耸了耸,小人顿时往后一跳,跑开几步。
那人艰难翻过身子,脸露出来,一头乱发笼着一张皱不拉几的老脸,鼻子通红,嘴巴蠕动着,拼命想睁开眼。
“水...”那老头想抬起手,又无能为力。
小人本想往门口跑,看这副光景,犹豫片刻,从锅里舀了一碗鱼汤,抓把雪进去,走到老头身边。
小人扒拉着将他头靠在墙上,一手撩开他面前乱发,一手将碗凑到嘴边吹一吹,对到老头嘴巴边慢慢往里喂。那张满是破皮干瘪的嘴巴好像是尝到什么琼浆玉液一般,咕噜咕噜吞咽起来。
“好...好香”,那老头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看了一眼小人,又看了一眼小黑锅。
小人拿起筷子捞了一条大鲫鱼,蹲到老头面前,夹起一筷子鱼肉喂给老头。
那老头将要张嘴,小人就把筷子缩回来,放到自己嘴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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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眼睛一睁,颤抖着要说点什么,就见小人张嘴一吐,一坨鱼刺吐到地上,然后又喂到老头嘴里。
老头眼睛一睁,颤抖着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只是蠕动嘴巴慢慢咀嚼。
老头吃完鱼,似乎精力不济,闭上眼沉沉睡去。小人从石台上抱下一摞干草,盖在老头身上,自顾吃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