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灯塔来说解决问题国家,把套路反复使用就行。首先利用强大的宣传机器,脸书、推特,各种电视台将敌对国家污名化,宣传自由和民主,同时利用金钱和武力策反敌国的少数民族、少数教派或者说是少数军阀,再挥舞自由和民主的棒子对敌国进行制裁,只要坐等敌国的经济和人性崩溃,最后派出实力强大的战机轰炸几下,一切都手到擒来。
说起来这样的套路确实很简单,然而非常实用。至于力比亚这样的小国,则能轻易颠覆,即使是卡扎菲这样的强人也只是挣扎了几下就被推翻在地。
一代枭雄死状极为凄惨,不幸的是他死后,力比亚人并没有看到他们想要的自由和民主,灯塔和欧罗巴只负责推翻卡扎菲,不负责给他们向往的美式生活。
成默也会很好奇现在的力比亚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当他们吃不起饭或者出门不安全的时候,会不会怀念卡扎菲这个他们曾经因为舆论而痛恨的独裁者。
成默缓步走过战场的遗迹,文字上的历史和真实的历史给人的感触截然不同,文字的力量不管多么强悍,都不如真正的现场给人震撼。
战争巨大的破坏性,展示给他的是一幅极其冷酷无情的画卷,此时此刻他心里对国家和民族产生了新的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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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哈立德的带领下,成默和雅典娜沿着城市边缘绕了一大段路,又绕回了海边。靠着沿海公路有一条两侧都是小楼的长街,只不过长街两侧的石头小楼垮塌了不少,如今只剩下顽固的残骸。大概是因为这里的建筑石材格外坚硬的缘故,大半都只是被削去了二楼或者屋顶,剩下了花岗岩堆砌成的墙体。
成默能够从那已经没了色泽的大理石和花岗岩中推测出这里的小楼有一定的年代,假设没有被摧毁,一定如圣托尼里一样漂亮。
哈立德指着位于大海一侧的一幢小楼开心的说道:“那里就是我家。”
成默顺着哈立德的手指望去,在众多被损坏的小楼中,有一幢处于基本完好无损的状态,平坦的屋顶牢牢的盖在上面,墙面也没有破洞和塌陷,除了木头板子钉成的窗户有点突兀之外,其他看上去都很正常。
在一堆破破烂烂的房屋中间,它简直像个奇迹。
“那幢没出事的房子是你家?”成默问。
“是的。”哈立德加快了脚步。
“为什么只有你家的房子是好的?”
“我也不知道,我母亲说是造物主庇佑,我爷爷说是运气,我也不知道他们谁说的对。”
小主,
哈立德加快了脚步,像是远处有这什么东西自然而然吸引着他。成默和雅典娜也快步跟上,这条狭窄长街和刚才废墟中的街道全然不同,已经被打扫干净,没有了砖块、弹壳和迫击炮弹片。并且那些还没有完全垮掉的房子里还生活着不少人,马路边还有店铺开着门,见到成默和雅典娜,无所事事的人们全都在探头探脑好奇的凝视,几个穿着破旧衣衫的小孩冲了出来,围着他们两个嘻嘻哈哈的转圈,丝毫没有惧意,还大声询问哈立德他们是谁。
哈立德挥舞起了拳头驱赶,那群孩子大笑着一哄而散,还躲在远处对成默和雅典娜做鬼脸。成默对此不以为意,左顾右盼的观察周围的环境,和孩子们没心没肺的快乐不一样,大人们的脸色是冷硬的,像是没有生机且粗制滥造的泥塑。
雅典娜则盯着那些卖包子和摊饼的店铺,看得很是专注。
快走到哈立德家门口时,他又指了指长街尽头面朝大海的建筑,在一片空旷的操场前面那栋白色的长方形楼宇均匀的跨掉了一半,变成了一个正方形,一面绿色的叙力亚国旗恰好伫立在裂痕边缘,像是一张对比照片的分界线,“那里就是我读书的天主教学校,原本国旗那个位置应该是十字架的,但是被炸掉了。”
“怎么连学校也炸?”成默有些震惊的问。
“因为那是天主教学校。”哈立德有些黯然,“我现在在外面都不敢说我曾经在那里读过书,甚至不敢说我会英文。”
成默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沉默不语。
来到哈立德家门口时,他家隔壁的废墟里坐着一个胡子拉碴蓬头垢面如流浪汉的中年男子,他的那幢房子只剩下了左右两面墙壁,前后没有丝毫遮挡,楼上则是横七竖八的砖块与木梁,中间还能看见腐朽的木床和衣柜。他坐在前后通透的客厅沙发里,周围堆满了生活垃圾,一只瘦到可怜的老鼠在他的脚边爬来爬去,他全然不理会,只是盯着挂在墙壁上的照片。
哈立德低声说道:“那是阿什卡尔大叔,战争前是一家汽车公司的经理,战争以后负责城市里的清理尸体,每天就开着皮卡,在各个废墟里寻找尸体,搬上车运去集中地点掩埋。轮到清理学校废墟的时候,他从学校东楼的废墟里挖出了阿姆罗、赫里宾、马瓦斯还有小索玛的尸体,他的四个孩子都死了,一枚炸弹炸毁了半个学校,恰恰他的四个孩子全在被炸的东楼。在还没有清理学校时,他们多少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破灭以后,阿迪莱婶婶疯掉了,有天夜里不小心跌进了海里,尸体都没有能找到,于是阿什卡尔大叔就再也没出过门.....”停顿了一下哈立德又轻声说,“说是不小心,可能是因为教义不允许自杀吧!”
成默稍稍偏头看了一眼,挂在光秃秃墙壁上的是一幅布满灰尘的全家福,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抱着一个小女孩和穿着洋服的女子并肩而立,三个同样穿着小西装的男孩子站在腿边,笑容十分灿烂。
“其实和宗教也没什么关系,谁家没死几个人呢?”哈立德的叙述和表情都很平静,他推开了酒红色的木门,示意成默和雅典娜先进去。
成默收回了视线,跨进了哈立德家的院子。院子的面积不大,里没有什么景观,水泥地面也不甚平整,围墙下堆着一些不知道做什么用的金属零件和电器,有柜式电冰箱,还有汽车的方向盘,甚至一截坦克的履带。成默猜测是哈立德把觉得值钱的玩意都捡了回来。
哈立德关好门,用叙力亚阿语大声喊道:“妈妈,来客人了。”
成默和雅典娜停住了脚步,站在院子里等待。很快客厅里就走出来一个包着黑色头巾的中年妇女,她的眼睛很大,也很浮肿,脸上写满了疲惫,不过穿着很干净,一看就是注意形象的女人。当她看到院子里的成默和雅典娜时,直接愣住了,不解的瞟了眼哈立德,在哈立德走过去说了声什么以后,她强笑了一下,先请了成默和雅典娜进屋,随后才轻声又询问了哈立德几句。
哈立德快速的跟他母亲交谈了两句,安排成默和雅典娜在客厅破旧的皮革沙发上坐下,急匆匆的说:“你们等一会,我先去找我爷爷。”
成默点头,哈立德就一阵风式的跑了。而哈立德的母亲则端来了水和三碟吃食放在茶几上,她也不知道怎么和成默雅典娜沟通,一脸尴尬的示意成默和雅典娜吃东西,然后有些局促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雅典娜也不是客气的人,好奇的看着茶几上的三叠有些简陋的小吃,三个陈旧的木质托盘上放着一眼就能看清数量的吃食。一盘是不知名的绿色果子,和橄榄样子有点像,却肯定不是橄榄,比橄榄要大一些;一盘油炸面食,像是三角形的春卷;还有一盘是冰糖串.....
见雅典娜目不转睛的打量着那些小吃,哈立德的母亲立刻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叙力亚语,大概是叫成默和雅典娜不要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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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默完全没有吃东西的欲望,再加上这些吃食的卖相也算不上好,就更不想动手,他扭头对一旁跃跃欲试的雅典娜说道:“想吃就吃,不过对味道不要太指望......”
雅典娜伸手拿起了一颗绿色的橄榄形果实,直接就往嘴里递。哈立德的母亲很是吃惊了,快速的说了句什么,还不停的摇手。
成默猜测到大概是雅典娜的食用方式有误,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咬破绿色果实的雅典娜,脸已经皱在了一起,立刻就将嘴里的果实吐在了地上,黄黄绿绿的果肉和果瓤在白绿色的瓷砖上溅出了一朵花。
雅典娜低头想找纸巾却没有能看到,下意识的就问成默:“纸巾呢?”
这种问题成默也没辙,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据他估计这屋子里大概率没有纸巾,不光是因为穷和物资贫乏的缘故,还有圣罗兰教擦PP也不用纸,都是用左手.....
哈立德的母亲赶紧站了起来,又说了些什么听不懂的话,就快步走出了客厅。
见雅典娜还扭头看着他,等待他递纸巾过来。成默只能拿起水杯,倒了点水在指尖,抬手轻盈的抹去雅典娜殷红唇角沾染的绿色汁液和微黄的籽。然而那些粘稠的果汁已经顺着下巴快要流到脖颈处了,成默只能仆人做到底,抬起她的下巴,用拇指沿着那一道浅浅的糖痕,慢慢的摩挲。
阳光从蒙着塑料的木板缝隙中漏了进来,一道淡金色的光如利刃般切在雅典娜白皙的脖子上,有种奇特的艺术感,像是一尊简洁的现代雕塑。这突如其来的画面和偶然发生的暧昧让成默的大脑一阵晕眩,气氛陡然间就进入了恍若酒后微茫的境地。
成默侧身注视着雅典娜高高耸起的身线,心想倘若把雅典娜比作酒的话,那她一定是最烈的伏特加,看上去如水般纯净清冽,实际上却如火焰般炽烈危险。尤其是在这死亡气息浓重的小城,他却下意识的渴望雅典娜的存在能将他从这个世界中抽离出来。
可那些在废墟间如幽灵般游弋着的破碎灵魂,发出了叮叮哐哐的金属脚步声,让他的大脑无法摆脱沉重如镣铐般的悲哀。
成默决心摆脱这些毫无价值的怜悯,他早就清楚了作为个人,他对一切都无能为力,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态,过好自己的生活也许是他唯一能够做的,除此之外,还能多给哈立德一点钱。他注视着雅典娜如白纸般洁净的肌肤,心中一动,滑动着指尖问:“看到了这些残酷的场面,你有什么感触?”
“没什么感触,只是更讨厌人类了。”雅典娜淡淡的说,“人类是个有缺陷的物种。”
“缺陷?是指欲望?”成默思考了一下,“可推动人类进步的正是欲望。”
雅典娜摇了摇头说:“我倒不是觉得欲望有什么错,只是觉得人类实在太虚伪。自然界没有善恶,物竞天择的自然规律也没有道德属性,但人类偏偏发明了道德这种评判体系,强者把握着话语权,随意的审判他人,还伪装成人类典范的模样,真是令人反胃。”
成默想对于雅典娜来说,“反胃”应该是个很严重的词汇了,他继续问:“那你同情弱者吗?比如这些身处战乱无能为力的人们?”
“不。蚂蚁被大象踩死有什么好同情的?”雅典娜语气淡然,“更何况他们需要的也不是同情。”
成默刚想反驳这个比喻不合适,人和动物不一样,涉及到一个主观能动性的问题,还没有开口,蓦然间,他就想起了另外一句差不多的话——“消灭你,与你何干?”,这句来自《三体》的话与“蚂蚁被大象踩死有什么好同情”有异曲同工之妙,它已经超脱了人类个体,揭示了人类世界前进和发展的基本规律。
虽说大部分人都将这句话运用到企业竞争的场景之上,例如智能手机与相机,例如电商与实体店铺,例如外卖和方便面.....
其实国家与国家之间的竞争更是如此,法律多少能够对企业进行约束,但国与国之间根本没有法律和道德可言。
就好比叙力亚战争,不管宗教矛盾也好,族群矛盾也好,极权统治也好,都不是它被毁掉的根本原因。根本原因就是叙力亚脚下的位置和石油。
石油是人类世界的黑色血液,而全世界的运输通道就是血管,其中最重要的大动脉就是由中东经叙力亚前往欧罗巴的石油运输线。因此谁控制叙力亚,谁就控制中东乃至欧罗巴的“石油话语权”,而谁控制话语权谁就能参与制定石油的游戏规则。
制定游戏规则一直是全世界顶级国家追寻的东西。
这是灯塔和恩诺思都想要控制叙力亚的原因,也是叙力亚战争爆发的根源。两个大国角力,其实和叙力亚一点关系都没有,和叙力亚人也没有关系,就连决定叙力亚命运的联合国会议,叙力亚外长也只能坐在会议室外抱头痛哭。
弱小不是错误,也不是原罪。
然而,被动的接受一切,完全没有选择的权利,是弱者必须承担的后果。假设弱者把希望全然寄望于强者的怜悯,结局如何,就只能看强者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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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力亚人只是被殃及的池鱼,身为大象的灯塔和恩诺思毫不关心叙力亚人死活。
那么这些可怜的叙力亚人值得同情吗?
毫无疑问,绝大多数普通人都会深切的表示同情。然而,真当需要其他国家的人们做些什么的时候,反对的也是绝大多数普通人。也许他们会象征性的捐赠一些钱物,来彰显自己的优越;也许他们会拍摄照片和电影,来宣传战争的可怕和叙力亚人的悲剧;也许他们会在社交网络上留言为悲惨的叙力亚人祈福;但他们绝对不会允许这些可怜的难民们涌入自己的国家,影响他们的生活。
人类的同情其实有限且廉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