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默想问雅典娜那天在船上,在轮机舱里,在主曲轴的下面她又是什么感受,却没有问。他无奈的说:“那只能等到大马士革再说了,幸好叙力亚不大,大马士革也不远。”
雅典娜没什么情绪的“嗯”了一声。
楼下响起了哈立德的声音,成默回望了一下窗外,说道:“我们等下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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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成默和雅典娜坐上了一辆伤痕累累的三菱皮卡,这辆皮卡的车身已经撞凹了好几处,保险杠被透明胶勉强固定在车头摇摇欲坠。即便它下午才被洗过,却仍然显得又破又脏,车厢里的设施也有点脏,还弥漫着一股奇怪的隐约臭味,一种淡淡的腐朽味道。
成默坐他叔叔没有空调的五菱小面包都不曾嫌弃,上了这辆车,却很是不适。皱着眉头,抽了好几下鼻子。反倒是雅典娜坐在后座,表情清冷,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这时哈立德还没有上车,在车外哄着非要跟他走的阿法芙,红彤彤的夕阳将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哈立德低声吓唬道:“不是哥哥不带上你,坐汽车和坐自行车可不一样,坐车可危险啦!万一出了车祸,可疼了,你的眼泪都得哭干,我们可不能让雷克茨卡叔叔还有温蒂婶婶笑话.....”
瘦瘦小小的阿法芙扯着哈立德的衣袖嘟着小嘴说道:“我才不会哭呢!我连被仙人掌扎了都不会哭,我可坚强啦!”
“那中午是谁挨了妈妈的打马上就哭出声的?”
“那不是因为我怕疼,是因为我怕妈妈生气。”
说完阿法芙就跑到汽车旁边去抓车门,哈立德没有办法,只能扭头喊道:“妈妈,你把阿法芙带回去吧!”
阿法芙的眼眶马上就湿润了,等她的母亲走过来拉住她的手时,豆大的眼泪已经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沿着圆润的脸颊朝下滚,落日的余晖穿过清透的泪滴,闪耀出了晶莹的彩虹。
“阿法芙,跟妈妈回去,不要妨碍哥哥做事。”
坐在车厢里的成默偏头看着阿法芙,她的小脸已经被泪水浸泡的皱皱巴巴的了,仍倔强的抓住门把手不放,哭喊道:“开汽车这么危险,我怎么能让哥哥一个人去呢?没有我,哥哥连仙人掌果都采不好.....”
也许是注意到了成默的目光,哈立德的母亲毫不留情的掰开了阿法芙的小手,厉声说道:“听话!”
阿法芙哭的更厉害了,哈立德却取笑道:“你不是很坚强吗?还说不会哭,看你这样我怎么带你啊!”
满脸泪水的阿法芙又生气了起来,冲着哈立德凶道:“你不许笑,给我过来。”
被妹妹当众命令的哈立德愣了一下,瞧了瞧车厢里的成默和雅典娜,一脸尴尬的走到了阿法芙的面前,没好气的说:“干嘛?”
阿法芙抽泣着说道:“你得好好的回来呀!不要像爸爸一样走了就不回来啦!”
也不知道是窘迫的缘故,还是夕阳的缘故,哈立德俊美的面孔变得红灿灿的,如同被烤熟了一般。他收敛了笑意和尴尬,蹲了下来捏了捏妹妹的脸颊,柔声说:“不会的,哥哥从大马士革给你带好吃的糕点,还有漂亮的头绳.......”
泪眼朦胧的阿法芙推开哥哥的手气呼呼的说:“我不要,我只要你快点回来。”
哈立德温柔的笑道:“很快的,就三天而已。”
“三天哦!”
“就三天。”哈立德举起了右手,“我向造物主承诺。”
“别耽误哥哥的时间了。”哈立德的母亲扯着阿法芙的小手朝门口走,她一步三回头的叮嘱:“三天就回来哟!”
哈立德挥了挥手说道:“好的,阿法芙,你在家乖乖听妈妈的话.....”
阿法芙抬起小手搓揉了一下满是泪水的眼眶,点了点头。
哈立德赶忙转身上了车,他的眼角也有些发红,长街尽头的晚霞也很红。哈立德扭动钥匙,里程表早已经爆掉的皮卡发出了暗哑的嘶吼。
他挂挡,踩油门的动作很是熟练,这叫成默放心不少。
皮卡缓缓驶离长街,哈立德扭头看了眼成默讪笑着说道:“抱歉,我妹妹从小就是跟着我屁股后面长大的,我干什么她就干什么,还从来没有看见我出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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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副驾驶的成默虽然没能听太明白刚才哈立德和妹妹说了些什么,却也能大致能够猜出来。他并不太能理解这样的感情,却也懂得了为什么会有“妹控”这样的爱好者了,妹妹确实挺可爱的,尤其是像阿法芙这样的妹妹,他抽动嘴角笑了下说道:“这样的感情挺叫人羡慕的。”
哈立德的回应却很苦涩:“有什么好羡慕的?”
成默能感觉到哈立德满腔的愁绪,不过他并没有询问为什么,他不是,也不想当救世主。成默闭上了嘴不再说话。冷风从窗户灌了进来,吹得人有点发冷,他抬头看了眼后视镜,雅典娜坐在后座闭目养神,她面色沉静,或许人间的一切都与她无扰。
皮卡朝着夕阳坠落的方向前进,海岸线和远处绵延的山脉逐渐在天色中模糊,像是被晕开的山水画。在出了拉塔基亚城不远,忽然一阵风来,满是令人屏息的气味,像是死老鼠的味道,和成默刚上车时闻到的味道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车上的味道远不如这么浓。
成默皱着眉头把窗户摇了上来,“好难闻的味道。”
雅典娜也睁开了眼睛说道:“死尸的味道。”
哈立德抬手指着左侧山丘的脚下说道:“那里就是坟场,整个拉塔基亚在战争中死掉的人都埋在这里,我父亲也是。因为尸体实在太多了,棺材根本不够,劳动力也少,根本没办法挖很深的坑,所以都只是挖了个浅坑就埋了下去。”
成默的视线跳过了山丘与马路之间的一小片光,光秃秃的土黄色山丘遮蔽了太阳,在它绵延身躯的漫长阴影中,遍布密密麻麻耸立着的木牌,一眼望不到头,像是一座因人工砍伐而消失掉的庞大森林。
漫山遍野的森林消失了,眼下只剩下没有边际画着年轮的孤独木桩。
此时此刻即便冷血如成默都感觉到震撼和悲凉,然而哈立德却淡然的说道:“很快就好了,这段路只有四五公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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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冗长又难熬的墓地,正式进入了拉塔基亚与大马士革的公路,汽车多了起来,还全都是大货车。这让皮卡在两车道的公路上根本跑不快,只能勉强维持着四五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要是碰到一辆跑的慢的货车,就更憋屈,很久都找不到超车的机会。
成默这才明白为什么哈立德说没有一天不可能到得了大马士革,按照眼下这种情况,三百五十公里路程跑两天也算不上奇怪。
果不其然,很快车就停了下来,本就狭窄的马路上塞满了八九十年代盛产的汽车,以欧洲车和日夲车为主。这么比较一下,成默乘坐的三菱皮卡还算是新的。
“前面有关卡。”哈立德握着方向盘跟着前面的大货车缓慢的向前移动,夜幕中,皮卡的车头近到马上就会塞到没有亮尾灯的大卡车屁股下面,哈立德又叮嘱道,“你们不要说话,让我来说就行。”
“好。”成默说。
漫长的等待过后,终于迎来了穿着军装背着枪的叙力亚士兵,其中一个人举着手电筒朝车里乱晃,当看到成默那张白人面孔时,眼神骤然变冷。
成默目不转睛神色的坦然的隔着挡风玻璃与之对视。哈立德摇下了车窗,大声的和叙力亚士兵交谈,并悄悄塞钱给那个士兵,然而那个士兵虽然收了钱,却还是指挥哈立德把车开下公路,公路的一旁是平坦的荒野,除了笼罩大地的黑暗和杂草别无他物。
不多时一个穿着迷彩服戴着贝雷帽的小黑胡就从关卡那边走了过来,士兵对哈立德说了些什么,哈立德拿着成默和雅典娜的护照下了车。
雅典娜看了看围在车四周荷枪实弹的叙力亚士兵,问道:“怎么回事?”
成默心想他和雅典娜还有一层“国际刑警”的身份,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还是可以拿出来使用,便道:“不会有什么事情。”
雅典娜没有再问,继续闭目养神。
成默紧盯着站在不远处正和一个戴着贝雷帽的小黑胡子交涉的哈立德,他又一次从口袋里掏出了钱,这一次不像刚才只是几张,而是厚厚的一摞。
戴着贝雷帽的小黑胡,堂而皇之的数了数,将钱塞进上衣里,才对围在皮卡周围的士兵挥了下手。
在这群士兵离开时,成默看到了他们冷漠而仇恨的视线,在黑夜中像是狼在龇牙咧嘴的紧盯着猎物。
成默心中有一种预感,到大马士革的一路,可能不会那么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