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伊桐去倒水,葛慧丹那机器扫了下龚浩林的身份证,一边点击一边说道:“您以后订票可以提前一点订,这样只要是国内航班,有头等舱或者商务舱的都会为您预留,您也可以享受我们全国机场的VIP厅服务。”
“好的,谢谢。”
葛慧丹登记完,将身份证递还给龚浩林,“您的机票钱三个工作日内会原路退回,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我或者小张。”
龚浩林点头,葛慧丹又说了声“祝您旅途愉快”起身离去。很快张伊桐端了杯冰水过来,还递给他一片湿巾,轻声说道:“擦擦汗。”
他忙不迭的接过来,小声说:“谢谢。”
“飞机还没有起飞,机舱里有点热,您要不先把外套脱了,我帮您挂起来。”
龚浩林哪里享受过这么周到细致的服务,还是一个这么好看的空姐,人都是晕的,听话的脱掉了外套,交给张伊桐挂好之后,即便对方拉起了窗帘仍像是小学生一样,端正的坐在座位里,背都不敢靠着沙发。
没过多久,头等舱的乘客率先登机,龚浩林听到帘子外一个油腻的声音在响,“小张啊!有没有考虑过辞了空姐,去当网红?我朋友是MCN机构的老板,要捧你分分钟的事情,我跟你讲,不管到时候红不红,发展前景都比当空姐好多了,也轻松,带带货,拍拍广告,就你这颜值,一年小几百万,两年京城大豪斯.....”
张伊桐礼貌的回道:“谢谢您,胡总,我对我的工作和薪酬都很满意,还没有考虑过跳槽。”她停住了脚步,掀开了帘子说,“这是您的位置。”
龚浩林抬头,一个肥头大耳挺着肚子神似孕妇的中年男子就在张伊桐的身侧。他先是随意的看了龚浩林一眼,当留意到龚浩林的标识明显的穿着和一丝不苟的坐姿时,又认真打量了一下,表情立即从惊异到端正,别着爱马仕橙色皮带的大肚皮都往回缩了缩。
被称做胡总的中年男子不再对张伊桐言语,将夹在胳肢窝下面公文包轻手轻脚的放在小桌板上,如履薄冰的坐下,等张伊桐放下帘子,立即扭头看向了坐在窗边的龚浩林,用万分尊敬的语气说:“敢问这位小哥.....”见龚浩林撇过头来,他俯身神秘兮兮的说,“您是不是下午参加了授勋仪式?”
龚浩林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是,您怎么知道的?”
满脸横彪的胡总把头一昂,肥肉颤抖,他拍了下座椅扶手,“哎呦,咱在四九城,也算是有点身份地位的人,这还能猜不出来。”他刚从口袋里掏出雪茄盒打开,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骂道,“艹,飞机上不能抽烟。”
龚浩林笑了下,没应和。
胡总亮出手腕上的劳力士迪通拿,将一整盒罗布图木盒高希霸放到龚浩林的小桌板上,“小弟我平生最敬重您这样的英雄,见面就是缘分,您拿去抽.....”
龚浩林连忙把盒子放了回去,“谢谢您,我不抽烟。”
“欸!当军士的不抽烟可怎么行!你瞧那光头郭达,巨石强生,都好这个!不来两口,开枪都不得劲.....”中年男子又把雪茄盒放了过去,“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打心底的尊敬你们。哎呀,不容易啊!”
“我真不抽烟。”龚浩林再次把雪茄盒放了回去,“没骗您。”
“我懂!我懂!不拿群众的一针一线。”中年男子把雪茄盒装回口袋,感叹道,“打仗那些天,真是心惊肉跳的,MD,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就盯着外网看,看到外国人在街上游行、欢庆,我TM真是心如刀绞,我都想这下半辈子估计是没啥好日子过了。天天还要在群里被一群傻逼嘲笑,你不知道,之前就有朋友跟我说,老胡,你赶紧把钱换成美金,赶紧润,老子理都没理他,说老子生于斯长于斯,绝对不走!那些人都笑我看不清形势,现在那傻逼傻眼了,哈哈,新乡买的房子成了废墟,美金也跌成了狗.....一夜之间财富归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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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浩林笑道:“这样的人好像还挺多的。”
“这群瓜娃子老觉得我们太极龙打不过,我就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龚浩林也不清楚油腻男哪里来的自信,问道:“为什么?”
“羙帝劳师远征,我们以逸待劳,天时地利人和,岂有不胜之理。羙帝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孙子兵法》研究的还不到位,要是我羙帝的司令官啊!我就绝对不会在近海打,我就在远海搞封锁,小兄弟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胡总说的唾沫横飞,好像战争是件轻松简单分分钟手拿把攥的小事,龚浩林也不想反驳,主要是真要说的话,涉密的内容太多了,其中二号舰队的遗憾覆没,这个导致战役失控的事件至今都还是个谜团。他倒是听到了一些消息,但那些都是不能提的。
就在胡总分析的头头是道兴致勃勃的时候,后面响起了一个嘲讽的声音,“哎呦,老胡你就甭瞎几把扯了,你懂个屁的打仗。去年是谁心急火燎的要在三藩市买房子,溢价三倍都愿意。你没能换汇润出去,不是因为行动晚了,没来得及么......才让你捡着一天大的便宜!”
老胡回头,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老李,你这人怎么造谣呢?我从始至终都立场坚定,一颗红心,两.....不是,一颗红心,心向家国,怎么可能润?”
“我这里可是有微信群聊记录的.....”
老胡装作没有听见,机舱里响起了愉快的笑声,他转移话题道:“帅哥,您哪个部门的?”
“这个.....我们有保密条例,不能随便说部门番号。”
“对不住,对不住,这个兄弟忘记了.....”老胡说,“唉,别说,这些天啊,我TM就爱看《新闻联播》,尤其喜欢看国际新闻,看我们又接受了哪里的基地,又给哪些看不起我们的国家上了一课。哎呀,尤其爱看小日子和棒子,上窜下跳哭着喊着要求我们尽快完成驻军,那真是我的欢乐源泉,棒子那新统帅,第一时间把首尔改回了汉城,还要求全国恢复汉字教育,说什么大翰民国自古以来就是华夏属国,甚至自认是华夏人的分支....MD棒子滑跪的够快的吧!小日子还想要弯道超车,不仅把那个什么神厕都改为供奉我们在战争中牺牲的人了,天皇还直播下跪忏悔,真是一弹开启进化特权.....我看啊,这些王八蛋就是没挨过炸.....不是,挨过了,是没挨过我们的炸.....这人啊,挨了大逼兜子,才会认清楚现实......”
“不.....不是....您这话可不能乱说,那些核旦不是我们投的。是黑死病,一个恐怖组织炸了其他国家,想要挑起核战.....”
“兄弟,这话也就哄哄那些老百姓,我还不清楚是谁投的吗?我看人家发的视频,元旦那天西北的天都被照亮了,整得跟太阳提前升起了一样,稍微懂点军事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确实是在发射巡航导弹,但那是针对远海的。”
“你可别骗我,哪个恐怖组织有这么大的能耐?还能把老羙给和平咯?”
龚浩林回忆了一下,这件事外网已经传的到处都是了,也不涉密,国内之前没有提,但最近风向有变,也开始这么报道,只不过主流媒体还没有跟上,有种讳莫如深的感觉,他迟疑了一下说:“黑死病就有。奥州那枚就是黑死病干的,恩诺思都已经承认了,是来自北极,属于前苏时期遗留的核旦‘沙皇’,奥州也确认了这一点,说是误会了我们。况且黑死病的首领把星门老大第一神将都杀了,元旦节那天举世震惊的末日天灾,海啸、地震和火山爆发,实际上都是他制造的.....”
“啊?”中年男子发出了震动整个机舱的惊叹,“卧槽!这么牛逼吗?”
“这太夸张了吧?”后排的乘客也都站了起来,直愣愣的看着龚浩林,头等舱瞬间吵成了一片。就连乘务员都走了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龚浩林连忙摆手道歉,低声道:“我能说的也就这么多。”然后戴上耳机,一副我再也不能说什么的样子,谁也不理了。
胡总和后面和他一起的乘客还在继续讨论,他也装完全听不见,闭着眼睛假寐。没过多久普通乘客上机,飞机进入跑道,准备起飞,头等舱的乘客们才偃旗息鼓。
感觉到失重感袭来,龚浩林双手紧抓着扶手,睁大了眼睛,极力的克制住自己想要颤抖的欲望。也许是目睹了太多战机坠毁的缘故,也许是创伤应激,从NF之海回来以后,他就害怕坐飞机,如果不是急着赶到双庆,他宁愿坐火车卧铺。在飞机斜着向上攀升的过程中,他的眼前又泛起了降落伞在燃烧的画面。他转头盯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幻想自己正在做自由落体,俯瞰着整个世界在火焰中缓缓沉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空姐张伊桐过来轻轻的唤醒了他,他才恍然惊觉飞机即将降落。等张伊桐将他挂满勋章的外套送过来,胡总又是一阵惊叹,连忙给龚浩林递了名片,还热情的想要送龚浩林去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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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浩林从来没有遇到如此古道热肠的狗皮膏药,正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拒绝,张伊桐过来帮他解了围,警告了胡总,叫他不要骚扰其他乘客。中年男子只能悻悻的先下了机。
“你要是不急的话,先在座位上等一会,和其他人一起走。”张伊桐柔声说,“等下不要穿你那件别满勋章的制服啦!太惹眼啦!”
尽管对胡总不假辞色,但张伊桐对龚浩林还是挺温柔的,虽说笑容也是标准甜度,龚浩林还是格外享受,乖乖的坐在沙发里,聆听门帘外空姐们珠圆玉润的道别声。
这其中最特别就属张伊桐的声音,更清脆一些,就像是玻璃风铃在夏夜的晚风中摇晃,和她甜美的面容相当益彰。
迷醉不过一瞬,龚浩林就告诉自己不要产生什么非分之想,他不过是个军士而已。不说别人有没有男朋友,就算没有,也不可能看得上他。
摆正心态以后,龚浩林维持了一个军士的礼仪,客气的跟机组人员道了别,乘坐出租车直奔酒店。
双庆是极为魔幻的城市,车辆在高架奔驰,就像是在城市的高楼大厦间飞行,仿佛在乘坐钢铁丛林中的云霄飞车。双庆的司机开车也很野,握着方向盘,就如同在开战斗机。双庆司机也很火辣,直接了当的说在抖音上刷到过他,然后用双庆话唱起了“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歌声随着公路盘旋,龚浩林心惊胆战的隔着玻璃窗眺望窗外,依山而建的建筑群灯火辉煌,尤其是古色古香的洪崖洞,与横跨长江的大桥交相辉映,在浮动的夜色中将水泥森林烘托成了仙境。他按下窗户,游船犁开倒映着灯火的江面,车灯在马路上川流不息,他像是在飞,魔幻极了。
到了酒店,他才发现出租车司机为他免了单,四十多块的的车钱没有收。办理好入住,刚准备洗澡,老妈再次打来了电话,这次没有理由不接,龚浩林百般无奈的按了接听,双目无神的开始听老妈念叨。老妈先是问他知道不知道上了抖音热搜,他说不知道,又问他今天表彰会什么情况,接着话锋一转翻来覆去的又开始老调重弹,什么家里就他一个独生子,他又还没有结婚,工作如此危险,差点连命都没了,赶紧退役回老家,大姑已经给他物色了好几个相亲对象,听说他是战斗英雄都很有意向,回来马上就给他安排,争取明年就把孩子给抱上......
龚浩林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他现在对任何事情都没什么想法,只想快点完成牺牲同僚们的嘱托,“妈,我才拿了不少荣誉,怎么能这个时候退役啊?”
“荣誉再多,命都没有了,有什么用?你妈我,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你只要活着,什么狗屁荣誉都没有都行,你赶紧给我打申请,你要是不打,我亲自给你们上级打.....”
“妈~~~!现在仗都打完了!已经没事了,我现在工资跳了不少,也不用去岛上,地点随我挑,这条件你去哪里找?”
“谁说打完了?我就不信羙国人会善罢甘休,抖音上好多军事专家都说了,他们正在做准备,集结了全世界的天选者,要搞什么《人类灭绝计划》,到时候你不管在哪里,不又得上战场?”
龚浩林哭笑不得,“妈,真要毁灭人类了,我退役了也不是白搭?再说了,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那些营销号啊?”
“我不管,反正你马上退役,我可不想像隔壁楼的老钱家,儿子在战场牺牲了,他妈整天在家里以泪洗面,半夜都能听到哭声,我有心脏病,受不了那个刺激....”
龚浩林心中叹息了一声,将手机扔在床上,任由他妈继续碎碎念,他想现在退役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他已经听够了撕心裂肺的悲泣,看够了那些伤心欲绝的面容。
他凝视着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制服好一会,从背包里掏出那个染着血迹和机油渍的记事本,一下就打开到了那翻看过无数次的页面,上面一百零四个遗愿,他打了勾,完成的已有大多半,明天参加完黄士麟姐姐的婚礼,就还剩十三个,其中有一条“帮忙销毁手提电脑”,这是属于他的,除开这条,也就还剩十二个没能完成的心愿。
也许,完成了这十二条遗愿,他就可以退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