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几日,西夏国主李乾顺的命令已下达到萧关西夏总兵将领平吉手中,平吉派人向大宋守将姚古报信。姚古便派人快马加鞭抵达京兆府长安城送信。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准备妥当,辞别种师道等人,离开京兆府。临行前,尹氏不免伤心难过,种溪却笑的咯咯作响。张叔夜引众前行,宋使三十余人带着行李,驾着车马紧随其后。张叔夜等人路过庆州,跨马通过萧关,进入了西夏境内。
这日,路过顺州,抬眼一瞧滔滔黄河,白浪滔天,从两座大山之间穿越而过。突然一彪人马飞奔而来,尘土飞扬间,愈来愈近,马蹄声嘚嘚作响。张叔夜命人提防再三。等那彪人马近前,众人一看,乃是一个头戴白冠,身披白袍的白胡子老者引众前来,张叔夜等人骑在马上,静观其变。那老者坐在马上,扬起鞭子,问道:“想必来者便是鼎鼎大名的张叔夜了?”
张叔夜惊道:“敢问你是何人?”老者拱手道:“我是大夏国黛黛山大首领,特奉夏王王令,在此恭迎宋朝使节。”张叔夜也拱手见礼道:“原来如此,没想到夏王如此热情好客,过了萧关便有人接引,还是部落大首领。”大首领又引荐余众,皆是彪悍的党项男子,还有一些党项女子,也威风凛凛。
张明远等人也近前见礼。那大首领带着张叔夜等人来到黄河边,用部落礼节予以招待,奉上奶茶和吃食,费无极和种溪一瞧,惊得目瞪口呆,居然是来自大宋的馒头和茶叶,并非党项人的肉食。
大首领又带着众人从东岸渡过黄河,抵达黄河西岸。张叔夜问何故,大首领只笑不语,这令宋使一个个大为不解,还以为路遇堵截,一个个神色紧张,面面相觑。直到众人看到一座山坡,才放下心来。有一座佛寺,众人进入佛寺吃些素斋。吃完饭后,张叔夜等人走出寺庙,坐在黄河边歇息。
眼前的黄河从一条峡谷穿过,两岸郁郁葱葱,皆粗壮大树和碧绿杂草。大首领介绍道:“相传上古时候,黄河流入此地,山阻水道,洪水四溢,到了峡口山,大山拦住水路,处处是一片汪洋大海,百姓叫苦连天。大禹治水时,来到此处,看到山石阻拦河水,于是率领民众数百人,住在峡北岸的古石洞里,每日挖石不止,把大山凿—个水洞,放水过去。可是山高石头硬,破它而不动,大禹下令造窑烧炼巨大无比的青铜斧。那时,峡口山一带没有铜铁,只好从远方运来铁石,在窑中烧炼。经过七日七夜的烧炼,终于炼成—把青铜斧。那斧被磨得削石如泥,不几日,就砍去了大半个山头。快劈到山腰时,突然冒出了一股青烟,铜斧不翼而飞,但见那空中闪出一员天将,手持青铜斧,听得‘咔嚓’一声,像是打雷,又是‘轰隆’一声炸响,山崩地裂,裂出一道缝来,洪水顺着裂开的口子奔流而下。从此,平息了水患,大片的土地露了出来,形成了平原。大禹看到滚滚而流的黄河水哈哈大笑。此地到了大唐便叫做青铜峡。你们宋朝人多年以来只顾在中原逐鹿,哪里会知道西北的事情。”听了这话,众人将信将疑,笑了笑。
张明远等人自然知道大禹治水的故事,但大禹具体到过哪里,却不得而知。黄河有上中下游三个地方,大禹就算上古大神,也要费些气力,一段一段的治水。那大首领又引众穿过寺庙大殿,来到后山坡,但见一个巨大山坡映入眼帘,从上到下,有密密麻麻的小塔,令人眼花缭乱。只见那平面圆形,下大上小,略似古钟的小塔,如竹笋一般拔地而起。
众人惊叹不已,眼前一座座小塔的塔林随山势凿石分阶而建,共有阶梯式护坡平台十二级,由下至上一层层逐渐收缩并抬高,整体形状呈等腰三角形。众人近前,仔细去瞧,塔群中最上面一座形体较大,塔基呈方形,为过洞式喇嘛塔,面东壁有龛门。第二到第十二层均为实心喇嘛塔。这些密密麻麻小塔的塔体分为四种类型:第一层塔身覆钵式,第二到第四层为八角鼓腹锥顶状,第五到第六层呈葫芦状,第七到第十二层呈宝瓶状。
张叔夜见张明远和费无极、种浩、种溪看得入迷,便问道:“我出个题目,你们四人抢答一番如何?”四人齐声答应,点了点头。张叔夜便笑道:“你们快数数看,一共多少座小塔。”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便各自分工,张明远去一、二、三层,费无极去四、五、六层,种浩到七、八、九层,种溪便在十、十一、十二层。
不等他们气喘吁吁数完归来说话,张叔夜便笑道:“沈括曾在《梦溪笔谈》有隙积术(今数学中的等差数列)传世,既然眼前十二级平台,每层塔数均不少于上一层塔数,已知这其中十层的塔数符合隙积术算法,你们何必还要费尽周折。”说话间又介绍何谓隙积术。
张明远道:“原来这算法很厉害,这体积有空隙的堆垛体,像垒起来的棋子和分层筑造的土坛,以及酒楼里堆起来的酒坛子,诸如此类的东西。它们虽像倒扣的斗,四个侧面也是斜的,但但边缘有残缺和空隙,若用刍童法计算,所得数量往往会出错。沈括的隙积术便恰到好处,用刍童法算出上位和下位数值,另外单列出下底宽,减去上底宽,将所得之差乘高,取其六分之一,再并入前面的数目,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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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无极道:“第三层以下皆可用沈括所说的隙积术来算。”种浩看向种溪,问道:“最上面三层,一共几个小塔?”种溪见张明远给自己比划,便道:“第一层一个,第二层两个,第三层三个,一共六个。”
不等四人再报出各层塔数,张叔夜笑道:“举个例子,一堆酒坛子垒起来,最上层的长宽都是十二只坛子,一层层交错堆垛好。先从最上层数起,数到有十二只坛子的地方,正好是十一层。用刍童法来计算,把上层的长乘二得四,与下层的长相加得十六,与上层的宽相乘,得三十二。再把下层的长乘二得二十四,与上层的长相加得二十六,与下层的宽相乘,得三百一十二。上、下两数相加,得三百四十四,乘高得三千七百八十四。另外将下层的宽十二减去上层的宽,得十,与高相乘,得一百一十,与前面的数字相加,得三千八百九十四,取其六分之一,得六百四十九。这便是这堆酒坛子的数量。”此言一出,费无极和种溪面面相觑,头都大了。种浩与张明远却听得入迷。
费无极道:“自上而下,层层递增。”种溪道:“从上往下,越来越多。”种浩笑道:“你们岂不废话,谁都看得出来。”
张明远道:“自上而下,可排列如下,一、三、三、五、五、七、九、十一、十三、十五、十七、十九。第一层一个塔,第二层三个塔,第三层三个塔,第四层五个塔,第五层五个塔,第六层七个塔,第七层九个塔,第八层十一个塔,第九层十三个塔,第十层十五个塔,第十一层十七个塔,第十二层便是十九个塔。”
费无极伸出手指头,拇指和食指掐了掐,道:“我掐指一算,一共一百零八个塔。”张叔夜喜上眉梢,叹道:“孺子可教,你们果然聪明过人。”那大首领可听不懂他们这些话,只是陪笑罢了。
见张叔夜还在注视一百零八塔,依然是神情肃穆,叹为观止的模样,大首领叹道:“佛教把人生烦恼归结为一百零八种,为清除烦恼,规定贯珠一百零八颗,念佛诵经一百零八遍,晓钟一百零八响。我大夏国如今修建这一百零八塔,便是意为消除烦恼。在我大夏国多年以来有这样的一个习俗,只要至此拜了塔,就可以消除烦恼,带来吉祥和好运。数一个塔即除一种烦恼,如能一口气数清所有的塔,则可尽除人生烦恼。难道你们不想试上一试么?”张叔夜等人听了这话,一怔。
张明远心想,这大首领原来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可是听如何知道宋使有烦恼。想必也是一派胡言。费无极心想,这厮好生厉害,居然知道宋使的烦恼,想必宋使的烦恼便是出使不毛之地西夏罢了。
种浩寻思,世人皆知,作为大宋使节,一个个都怕出使西夏,有来无回,毕竟多年的战火,出使西夏的宋使能回到大宋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种溪心想,多年以来,宋夏边界战火纷飞,况且西夏新败。如若西夏国王发怒,恐怕此番宋使免不得要遭受西夏君臣的羞辱。
张叔夜见宋使和张明远等人都一言不发,便笑道:“多谢大首领美意,这塔林果然蔚为壮观,但比起大宋少林寺塔林,就自愧不如了。我们离开东京,去过少林寺,绕过塔林。到了西夏就免了吧。”那大首领虽一脸不悦,但也不好多说什么,便沉默寡言,送张叔夜等人去了东岸,让他们赶往西平府去了。
这日众人抵达灵州西平府。一路上,黄土高原,大漠连绵。天高云淡,雁阵盘旋。张明远跨马之际看向张叔夜,随即问道:“想必西平府是西夏自称,不知我大宋叫什么,还望大人赐教?”
“明远如何询问这个?”张叔夜左手拽了拽缰绳,右手捋了捋胡须,神色疑惑之际,反问开来。张明远跨马看向远方,又回过头看向张叔夜道:“大人,晚辈素闻西夏敢于分庭抗礼,不过这地名还是依葫芦画瓢,学了我大宋,还是逃不出我大宋手掌心去。”费无极给张明远使眼色,示意他不该问的别问,可张明远却不睬。
种浩、种溪面面相觑,乐个不住。张叔夜见状,只是付之一笑,并不马上作答,只是点了点头。见张叔夜这般,张明远也不好追问,虽说心里并不痛快,可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微微一笑,看向远方。
但见艳阳高照,一片戈壁荒滩,只有寥寥无几的几株沙蒿吐出新绿,星星点点,散布在远处。几只灰黄色野兔噌的一声窜出来,越跑越远,那蓝天白云间的猎鹰也盘旋开来。费无极早已猜出张明远的八九分心思,心里乐个不住,谁让他自讨没趣。种浩寻思,明远也是自讨没趣,问个没完没了。种溪寻思,张叔夜大人居然不马上作答,莫非要下马才作答。
宋使也策马之际喜笑颜开,一个个乐此不彼。一瞬间,大队人马,渐行渐远,嘚嘚作响,尘土飞扬。片刻,来到黄河边,只见,岸边绿树成荫,草色青青,牛羊游荡,远处阳光明媚,波光粼粼,鸟雀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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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众人默然不语,只顾前行之际,张叔夜突然对张明远答道:“这西平府便是灵州,这灵州在当年大唐作为边关重镇,曾几何时,唐太宗李世民驻跸灵州时,何其傲视天下,雄才大略。这唐太宗也是喜好舞文弄墨,他曾写下一首帝王之气的诗作,此间可是抒发了他出征灵州不战而胜的喜悦,在如此塞上边关,乃是蔚为壮观了。如此雄才大略,唐太宗当属千古一帝。”说话间神情肃穆,不觉热泪盈眶。
“唐太宗居然屈尊来过此处,不可思议。”费无极饶有兴趣之际,追问开来:“唐太宗灵州会盟之事,我只是听师父提及过,却不知详情,还望大人赐教?”
“我也听叔父说过,叔父咬牙切齿说,大唐时可会盟,我大宋只能想一想罢了。武则天时,也有安西都护府,中原人可抵达西域,何等威风凛凛。”种溪道。
种浩不觉感慨万千,道:“事过境迁,令人匪夷所思。大唐何其雄视天下,现到如今,我大宋却对西域望眼欲穿,如之奈何?我只能看一看太史公司马迁的《史记》遥想追思西域罢了。”
张明远神情肃穆之际,叹道:“大汉张骞出使西域,就是王昭君也出过塞。大唐文成公主也去过吐蕃,玄奘也去过天竺。如今我大宋却被西夏和吐蕃阻挡在西北,丝绸之路由此中断。东北幽云十六州又在辽国掌握之中。西南又被大理国掌控。我大宋只能被压制在中原,动弹不得。想起来实在憋屈、窝囊。”不觉握了握拳头。众人见状愣了愣,缓过神来也嘘唏不已,感同身受,深以为然。
张叔夜见状,便安慰张明远不必如此,随即介绍道:“唐太宗贞观二十年,唐军在贺兰山北打败侵扰唐朝西北边境的突厥颉利薛延陀部。突厥、回纥、仆骨等十一部族,纷纷派遣使者朝贡唐朝,要求‘归命天子、乞置汉官’,以示臣服。唐太宗慨然应允,诏令各部到灵州会盟。是年九月十五日,唐太宗从长安抵达灵州,受到回纥铁勒诸部逐步使节数千人的隆重欢迎。他们请尊唐太宗为‘天可汗’,并立下‘愿得天至尊为奴等天可汗,子子孙孙常为天至尊奴,死无所恨’的庄严誓言。唐太宗为其真诚愿望所感动,当场挥毫写下了‘雪耻酬百王,除凶抱千古。’的诗句,并乐之以石,记载灵州会盟、民族和好的盛况。本官看司马光《资治通鉴》里也有记载,不过后人心知肚明,唐太宗抵达灵州绝非会盟,而是接受突厥投降。唐太宗为了长久之计,才顺水推舟,将此番外巡称之为‘会盟’,实乃收买人心之举。这‘天可汗’的名头由此而来,恐怕后世只此一家,绝无仅有。唐太宗可谓千古一帝,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还有我太祖武德皇帝,此四位皆是千古一帝,当名垂青史。”众人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但费无极与种溪面面相觑却不以为然,与张明远、种浩低声细语,议论开来。“张大人之言,我不敢苟同。”种溪对种浩道:“太祖为何可与秦皇汉武相提并论?”种浩道:“你胆大包天,敢对太祖出言不逊。”费无极见种浩欺负种溪便打抱不平道:“我也觉得,秦皇汉武何其雄才大略,太祖好似不可相提并论。”
张明远道:“小声点,别让张大人和其他人听到。我等到了兴庆府馆驿,夜深人静时候,我们在自己屋里再说这个,如何?你们就别在此窃窃私语,免得引起误会,便得不偿失了。”费无极、种浩、种溪点了点头,答应下来,但依然喋喋不休,说个没完没了。
张明远挤眉弄眼示意三人不可造次,三人见张明远一脸不悦,又见张叔夜看着自己,便闭上了嘴巴。张叔夜回过头见张明远四人窃窃私语片刻,不知他们说些什么,眼下又不说了,心中疑惑万分却不好去问,便看了他们几眼就转过脸默然不语了。
“大人可还记得唐太宗那诗歌,如若吟诵几句,也让晚辈受益匪浅了。”张明远见张叔夜看自己,便招呼费无极、种浩、种溪各就各位,不可交头接耳,顿时又惊又喜,颇为满足,顿时喜笑颜开道。
费无极暗思,原来张叔夜在熟思,故而没有马上作答,明远果然有面子。种浩也明白过来,张叔夜原来方才是若有所思,在感慨万千罢了。种溪看向张叔夜,又看向张明远,不知其中缘故,不觉眨了眨眼睛,看向远方。
张叔夜道:“唐太宗李世民不愧为一代雄才大略的明主,他这个人可谓文武双全,书法和诗歌皆是名不虚传。其诗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