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和四个宋使也辞别乾顺走出了西夏王宫,又回到馆驿歇息去了。在回馆驿途中,他们看到兴庆府大街上有卖羊肉、牛肉、鱼肉、鸡肉的,还有唐诗、书画、白毡、银器、瓷器、陶器。
正在此时只听的是高个宋使指着前面,惊道:“看,那不是青盐和乳香么!”张叔夜顺着话音看去,果然有许多汉人竟也在那里围观着,原来此位宋使是将领出身,曾见过这些东西,如此饶有兴趣,自然不在话下。张叔夜引众前去观看,惊叹不已的是,竟然还有枸杞、柴胡、蜜蜡、大黄和甘草,还有党项马、沙狐皮、双峰骆驼,引得众人啧啧慨叹起来。
再走一走,汗血宝马一匹匹在嘶鸣着,张叔夜和宋使一看,赞不绝口,惊叹连连。张明远、费无极也惊叹不已。种浩、种溪也揉了揉眼睛,叹为观止。张叔夜等人见波斯人总是牵着骆驼走来走去,从西夏到京兆府,屡见不鲜,虽说纳闷但也并不奇怪,毕竟再远的路,也远不过波斯人的胸怀。再大的沙漠,也挡不住骆驼的脚步。
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又想起在京兆府看到波斯人的骆驼吃树叶的往事了,不觉摇摇头,笑而不语。种溪见了西域的玩意,都上前看一看,用手摸一摸,商贩要他购买时,种溪便溜之大吉。种浩只好跟在后面,安抚商贩,赔礼道歉。他们走远了,但见小商小贩在后面指指点点,骂骂咧咧,不过也听不懂,听不到了。种溪笑得前仰后合,咯咯作响,种浩气得吹胡子瞪眼。不多时,众人回到了馆驿。
“西夏青盐最是名噪一时,京兆府许多商贩,都偷偷摸摸私营西夏青盐,可赚了不少钱。朝廷三令五申,可屡禁不止。”张叔夜坐了下来,语重心长,道。张明远素闻此事,为了这件事,宋夏才开战许多年。想到此处,便追问道:“听师父和干爹提及过此事,当年李元昊穷兵黩武,与我大宋开战。朝廷便用禁盐令打败了西夏。”
费无极也听说了,还记忆犹新,便笑道:“李元昊当年口气不小,他曾说什么‘朕要亲临渭水,直取长安。’真是好笑,小小西夏,居然胆大包天,敢口出狂言,实在大言不惭。”种浩世居长安,自然对此颇有感触,便冷笑道:“李元昊的口气比脚气大多了,可惜西夏虽战场节节凯歌,但党项人却愁眉苦脸,日子难过的生不如死。”
种溪回忆起这件事,便乐道:“李元昊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便问手下,才知道,只因李元昊穷兵黩武,我大宋便不吃西夏的青盐了。李元昊也颇为孩子气的说,大宋不吃西夏青盐有什么了不起,老子还不卖了。我西夏能有什么损失?”
高个宋使见众人都在提及这件事,还意犹未尽,便介绍道:“西夏盛产盐,但也只产盐。西夏盐按颜色分为红、青、紫、白,四色盐。青盐乃是西夏最名贵的盐,实乃西夏的命根子。”
费无极挠了挠后脑勺,破涕一笑,便纳闷道:“西夏命根子应该是贺兰山。”张明远不以为然,伸手拍下费无极的胳膊,立马反驳道:“无极又开玩笑。”种浩却以为费无极所说不无道理,便点头赞同道:“不错,贺兰山也是西夏命根子,毕竟兴庆府的防卫少不了贺兰山作为屏障。”
矮个宋使听了这话,也饶有兴致的笑道:“别看西夏如今地域不小,什么‘东尽黄河,西界玉门,南接萧关,北控大漠,地方万余里。’好似大国模样,但多不毛之地,惟有河套与兴庆府,有黄河,才得以繁衍生息。”肥胖宋使也冷冷的道:“茶叶、锅、碗、瓢、盆,西夏皆从我大宋花钱购买而来。西夏党项人眼下所学冶铁和制瓷,无不师从我大宋。”种溪点了点头,笑道:“不错,西夏绘画想必也师出我大宋也未可知。”
消瘦宋使叹了口气,回忆往事,不觉感慨万千,便喋喋不休道:“西夏国小人少,就算有青盐,可西夏吃不了许多,只能卖给我大宋和辽国。盐、铁、酒,各国朝廷皆官府把控,私营便是非法勾当。我大宋主要有解盐、河东盐、东北盐,但价钱不菲,一斤最贵可达六十文,寻常百姓家消受不起。未禁西夏青盐时,一斤不过十五钱。物美价廉的西夏青盐卖到我大宋赚得钵满盆满。西夏可谓财源滚滚。”
听了这话,张明远才恍然大悟,原来西夏靠着我大宋,可谓财源广进,便问道:“如此一来,党项人挖盐者,便争先恐后,比比皆是了不成?”消瘦宋使摇摇头,笑道:“那倒未必,你以为挖盐很容易,其实不然。盐湖里如若太久,脚丫子便要泡烂了,虽说她们也穿着毛皮靴子。可杂物到了盐湖中,恐怕这盐就不中用了。再说挖盐以后,还要用竹篓背到岸上,很是辛苦。许多人不堪其苦,故而挖盐者,并非争先恐后,比比皆是。党项人宁愿养牛养羊,也不愿挖盐去。”此言一出,众人点了点头,了然不惑。
听了方才的一番言语,费无极脑海里便浮想联翩起来,有许多人顶着烈日,拿着竹篓去背盐,一不小心,有人栽倒在地,脚丫子上到处是裂口,瓷牙咧嘴,疼痛难忍。想到此处,也弯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鞋子,便叹道:“我也如此去想,这等发财之事,定不会很容易。毕竟这世上总是如此,容易的事,收获少。困难的事,回报多。付出与回报,素来都旗鼓相当。当然,也不尽然。有些时候你付出许多,但收效甚微。如此说来,凡事尽力而为,不可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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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浩见费无极如此颇有感触,便也感同身受,随即点了点头,叹道:“这道理看似世人皆知,可能做到者,恐怕寥寥无几。”种溪心不在焉,但一想自己作画的事情,便觉得有些大同小异,就赞同道:“和我学画差不多,并非画得越多就越技艺高超。如若重复往日,便一无所获。便是消磨时光,得不偿失。如若想要在技艺上更上一层楼,必要苦练基本功,便是千锤百炼。”张叔夜听了他们的话,心里很欣慰,但又觉得太过孩子气,便笑道:“你们这几个孩子,真是孩子气十足。提及西夏,你们却有所感悟,皆感慨万千,头头是道。”众人笑出声来。
种溪历来对好奇之事,都爱刨根问底,问个没完没了,听了宋使的话,便饶有兴趣之际,追问道:“既然西夏青盐很赚钱,我大宋莫非只能束手无策不成?后来怎样,还望赐教?”
肥胖宋使见其他人也盯着自己,就介绍道:“后来,朝廷才慢慢知道如何对付西夏,便发布禁盐令,所有贩卖者都倍受打击。由此吐蕃人、羌人也受到牵连,党项人更是烧杀抢掠,搞的我大宋西北不得安宁。结果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大宋朝廷只好容许党项人售卖青盐。长此以往,也非良策。于是乎,我大宋朝廷对贩卖青盐者区别对待,只严禁党项人,又降低盐价。如此一来西夏苦不堪言。司马光也说,‘党项人对于我大宋来说,如同婴儿。如若没有我大宋哺乳,西夏早饿死了。’”
费无极听到司马光的话,就乐道:“这话没错,如若不是我大宋以理服人,以德报怨,焉有今日西夏?纵然是养虎为患,也足显我大宋一片赤诚,不爱杀伐,愿以和为贵。”
张明远兴趣大增,便追问道:“莫非庆历和议由此而来?还望大人赐教。”费无极见张明远如此,也不甘落后,问道:“我也听说过,当年可是范仲淹之时。”种浩见他二人在问,也不甘示弱,笑道:“常听爹爹说,但不知详情。”种溪见三个哥哥这样问,也加入其中,问道:“还望几位大人不吝赐教。”四个宋使皆看向张叔夜。张叔夜见状,使个眼色,意欲让宋使四人去赐教,但四人推三阻四,几次三番,就是不肯。
张叔夜执拗不过,又见张明远等人还在追问,只好介绍道:“还记得那是仁宗皇帝庆历四年与西夏达成的和议。宋夏战争爆发后,我大宋屡遭失败,损伤惨重,朝野震惊,人心惶惶。且军费开支浩大,百姓负担加重。西夏在对我大宋战争中损耗也颇严重。又因双方停止互市,西夏国内物资日见匮乏,故遣使与我大宋议和。庆历四年十月,双方定议,其一,西夏首领元昊答应取消帝号,而由我大宋册封为夏国主。其二,我大宋每年赐予西夏绢十三万匹、银五万两、茶二万斤。另有其他岁时赏赐,合计绢十五万匹、银七万两、茶三万斤;其三,重开保安军、高平寨等沿边榷场贸易。这便是庆历和议。”四个宋使面面相觑。
张明远一怔,不解道:“西夏李元昊虎视眈眈,威风凛凛,来势汹汹,势如破竹,为何大获全胜还要议和,岂不奇怪?”费无极也纳闷道:“其中必有缘由。”
张叔夜又介绍道:“我大宋宝元元年十月,藩属西平王元昊称帝,国号大夏,年号天授礼法延祚,在我大宋西北,便称之为西夏。翌年,仁宗皇帝下诏褫夺元昊所受宋朝官爵和赐姓,以定难军节度使悬赏其首级。元昊则出师攻我大宋,挑起宋夏战争,自康定元年至庆历二年先后在三川口之战、好水川之战、定川寨之战,战胜我宋军,俘我宋将刘平、石元孙,又杀我任福、葛怀敏。我大宋当时无力消灭西夏,主和派又占上风,而西夏李元昊在攻击时被我大宋知原州景泰挫败,无法实现‘亲临渭水,直据长安。’的夙愿。故而李元昊才勉强议和。”
费无极这才明白过来,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张明远叹道:“李元昊绝非等闲之辈,如若只是战场失利,恐怕难以让他退却。”张叔夜道:“明远果然聪明过人,不错,李元昊作为军事上占优势的一方,其决定停战议和,主要出于三点。其一,连年战争使西夏本身就很脆弱的国力难以再承受继续大规模作战的重负,上下困乏;其二,由于我大宋知延州范仲淹和韩琦等人的经略,我大宋的军事防御能力得到了明显的加强,并坚壁清野、严守城寨,不与西夏正面交锋,使西夏李元昊难有新作为。辽国又借宋夏战争之机向我大宋索取更多岁币的要求得到满足后,接着便对西夏施加压力,李元昊与契丹交恶,西夏面临两大国夹击的危险境地,此乃李元昊所惧怕之处。”
种浩道:“李元昊原来也有胆小如鼠之时,我以为他天不怕地不怕呢。可见世上没有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肥胖宋使道:“人是肉身之躯,哪有不怕生死的道理?这李元昊其实聪明过人,他知道如何取舍,如何进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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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叔夜介绍道:“西夏在宋夏战争中掳掠所获财物与先前依照和约及通过榷场所得物资相比,实在是得不偿失。在建国称帝之前,西夏每年都可从我大宋得到‘岁赐’的白银万两、绢万匹、钱两万贯,这是夏国的一项重要收入来源。在沿边榷场,党项人还以境内所产的青白盐及畜产品换取我大宋的粮食、茶叶和其他手工物品,这些物资都是西夏百姓的必需品。可李元昊穷兵黩武以后,我大宋停止‘岁赐’,关闭榷场,不准青白盐入境,禁止双边互通来往,从而给夏国以致命一击。在夏宋战争中,虽说李元昊取得了胜利,但本国也伤亡了很多人马,正如方才陈大人所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致使李元昊为发动战争而点集人马越来越困难。”张明远听了了然不惑,叹息不已。
张叔夜接着道:“按照西夏兵制,各部落青年平时从事生产,战时全民皆兵,不是当正军,就是从事杂役。一声点集,由部落首领带领,立即出动,还要自备马匹和粮食。李元昊称帝后,连年对宋用兵,使田地无人耕种,牛羊无人放牧。连不少部落首领也反对再战。”
张明远道:“没想到,党项人也并不容易。”费无极道:“不必同情他们,如若党项人俯首称臣,那会有战火纷飞。”种浩道:“不错,党项人穷兵黩武许多人,得到了什么?不过是不毛之地。”种溪道:“这话也不能这样说,兴庆府和西平府也非不毛之地,再说贺兰山也是兵家必争之地。至于不毛之地,我看回鹘才是。”费无极看向张叔夜,问道:“大人,后来如何?”
张叔夜叹道:“连年征战,穷兵黩武,致使党项人苦不堪言,使得西夏百姓饮无茶,衣昂贵,怨声载道,以致民间有‘十不如’之谣。 加上西夏与辽国之间又出现了嫌隙。由此西夏愿意议和。康定二年正月,李元昊派人到泾原乞和,又派归塞门寨主高延德到延州,与知延州范仲淹约定正月二十九日至保安军。范仲淹看到高延德后,发觉李元昊并无诚意,且无表章,不敢上报朝廷,于是派监押韩周携带自己写的劝和信,同高延德一起送到李元昊那里。”
张明远听了这话,叹道:“范仲淹大人镇守边关也算劳苦功高。”费无极道:“他不只劳苦功高,还智勇双全。”种浩得意洋洋道:“如若不是他老人家当年抬举我种家军,哪有今日我种家军的天下无敌。”种溪喜道:“不错,故而我最喜欢范仲淹大人的词和文章。”费无极道:“你该用范仲淹大人的文章作画,画出一座岳阳楼,岂不壮观?”种溪点点头,笑出声来。
张明远追问道:“大人,李元昊议和并无诚意,那他一定会有两手准备了?如若不然,他也不叫李元昊。”高个宋使和矮个宋使点了点头。张叔夜道:“不错,明远所言极是。 二月,李元昊一面发动好水川之战,一面让亲信野利旺荣回信范仲淹,言辞更加傲慢,范仲淹当着西夏使者的面焚烧书信,并将副本上报朝廷,随即范仲淹因私通书信被降职,并调知耀州,仁宗皇帝以庞籍知延州。范仲淹大人此番便是引火烧身,如之奈何?”众人听了嘘唏不已。
肥胖宋使忍不住插话道:“庆历二年,庞籍报告李元昊被青塘唃厮啰打败,野利家族叛乱,而且又有旱灾和鼠灾,西夏发生严重危机,李元昊由此更想要求和。于是我大宋朝廷让知保安军刘拯写信劝降野利旺荣,野利旺荣假装派浪埋、赏乞、媚娘等三人到青涧县请降,知青涧城种世衡将军也派部下王嵩携蜡书谒见野利旺荣,试图离间元昊和野利旺荣,野利旺荣上报李元昊。”种溪听到提及种家军祖上,便来了兴致,见宋使也介绍开来,喜上眉梢追问道:“后来如何?”
费无极道:“种世衡老将军,当年可是党项人的克星,反间计,让李元昊苦不堪言。”张明远道:“我们干爹早说过,我们对此,烂熟于心。”
张叔夜笑道:“李元昊本就防范野利家族,由此更怀疑野利旺荣,一面将王嵩囚禁于窖中,一面派教练使李文贵出使我大宋,表示西夏国力疲敝,愿意和谈。庞籍不信其言,将李文贵扣押在青涧城数月。定川寨之战后,我大宋朝廷无意再战,辽国使臣也说‘西夏李元昊欲归款南朝而未敢,若南朝以优礼怀来之,彼宜洗心自新’。于是我大宋朝廷在十月下旬命庞籍招纳李元昊,让李元昊向我大宋称臣。庞籍才放回李文贵,向李元昊传话‘悔过从善,称臣归款,以息彼此之民,朝廷所以待汝主者,礼数必优于前’。”费无极叹道:“李元昊果然聪明过人。”
消瘦宋使道:“李元昊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之人,不愿由自己提出讲和,看到我大宋先去和,便释放了王嵩,一个多月后又派李文贵带着野利旺荣、野利旺令、嵬名环、卧誉诤等的书信来延州,与庞籍议和,但表示‘如日之方中,止可顺天西行,安可逆天东下?’仍不肯去帝号。”种浩冷冷的道:“为帝图皇的野心,居然顽固不化,气煞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