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股真气涤荡着,扫出很远很远。
几乎要靠到岸边。
一个老翁,摇着渔船,本是要往这边来捕鱼的。
见水浪涌动,知晓又有江湖人在打架了。
不过,他也不慌,很从容地把船,停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坐在小舱里荫太阳,等着什么。
咻——
一条胖头鱼从天而降,正中船内。
老翁高高兴兴地捡起,放进养着水的木桶里。
一条两条又一条,他笑得合不拢嘴。
有江湖人斗武看,还能不劳而获,实在是美事一桩。
此时,日头已攀得老高。
白亮耀眼的光芒,照在演武台上,被刀光剑影片得稀碎。
窟颜达使了式“猎天骄”,马刀携着目空一切的真气,往对面劈去。
李相夷只觉得,有一头身经百战的凶狼,径直狂奔着,往他撕咬而来。
他横剑相抵,一时竟不能抵。
整个人恍临山崩,失重后压下去,一寸寸往地面倾斜。
就在要倒下的那一刻,他狠狠一咬牙。
气劲从四肢百骸漫流而过,汇集于剑上。
他死命一撑,将窟颜达的人和刀悉数撑开。
揪住这短暂的喘息,他挪步移开。
剑锋在手上一转,凌然起势。
一式在那三个月内,练了千遍万遍的应对之策,“射天狼”打出。
空中响起了呼啸之声,似有满弓的箭矢射出,剌破了空气。
寒芒疾闪,一剑直刺而去。
窟颜达以刀相弹。
刹那间,又生了一式“牧人炉下”。
此招一改凶悍之风,居然温和得不像话。
气劲吹起的风,仿佛风过草原时,低低的絮语。
李相夷恍然间,好似瞧见,一个牧羊人赶羊归家后,坐在帐篷前,烧着炉子煮起乳茶来。
热气氤氲着,化在风里,一切都那么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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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明白,最无害的东西,才是最危险的。
果不其然,柔软的皮囊下,是无形的锋利气劲。
就像一把把小刀,密密匝匝地,割在他身上。
一瞬间,竟疼得无知无觉。
直到胸腔泛咸上涌,他才感觉到,自己受伤了。
大梦在这一刻醒来,他侧眼一看,脚下已踩在演武台边缘。
衣服后摆垂着,掉在水里,已湿了一大片。
他猛地大醒,少师一点台缘,借力翻回台上。
脑中灵光一点,一招“剑吼西风”应运而生。
遇龙台上,蓦地刮起了烈风。
迅猛地吹拂着,导致湖水震荡不已,要上下颠倒,倾覆了去。
如果不是水上,而是林间,想必已有大片的树,被拦腰折断。
他剑行中正飘逸之路,却也可壮阔而盛大。
窟颜达失了一势。
握在手中的刀,震颤不已。
他被强横的气劲逼着,也逆向滑向演武台下去。
半只鞋子悬在水上。
要不是以刀拄着台面,十有八九,是要掉下去湖中。
当然,即使不会水性,掉下湖中也不要紧。
演武台下,有更广阔的石基,也就是过膝的深度。
只不过,掉下石基,就意味着输了。
他忍痛抹掉嘴角的血,返回台上。
他还没有输。
更多的,他想看一看。
地平线喷薄而出的,新一轮的红日,光与热到了什么境界。
岸边涌来的更多看客,也额外想知道。
这一战,江湖第一的神话,会不会改名换姓。
李莲花听着那些嘈杂的讨论,像听见了多年前的讨论。
他注视着台上的白衣身影,也像注视着曾经的自己。
一切的记忆,蝴蝶扑翅般飞出来。
破除时空的桎梏,在这一刻重合。
李相夷会赢吗?
他会赢吗?
是多年前他的疑问。
也是现在,李相夷的疑问。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窟颜达,想要判断出,那柄寒凉肃杀的马刀,在走什么路子。
他瞳孔骤缩。
台上掀起了更猛烈的风。
那风卷起粗粝的黄沙,并夹带着滚动的砾石,纷纷扑面而来。
他一下子,就逆风走进了戈壁大漠中,寸步难行。
身上被那些沙,被那些石,磨出道道血痕。
白衣上,浸出明艳的颜色来。
很快地,寒气侵袭而来,暴雪降临。
沙丘上落满了雪。
他脚下一空,陷入流沙里,沙雪流动着,快速盖在身上,将他掩埋。
冰冷的,窒息的,荒芜地绝望着。
他心下了悟。
“卷地朔风沙似雪。”
风沙越来越大,雪也越来越大。
刀影电光一样,一下一下撞着李相夷的剑,他被打得节节败退。
握少师的手,青筋暴起,逐渐发麻。
他有些支撑不住了。
要输了,他想。
然而,不到最后一刻,李相夷从不认输,也绝不认输。
他挣扎着,从沙雪里爬出来。
一剑绝地逢生。
真气空前绝后地,陡涨开来。
随后平绽而开,宛若东风卷来团团乌云,堆叠在天空之上。
唰地,雨水裹着春天的温度,瓢泼落下。
落在重重青山,洗刷掉一地沙尘。
迅捷地平移着,过了边关,又落进沙漠里。
将风沙压下,将雪融化。
大地寂静,四方空明。
“东风吹雨过青山。”
窟颜达凶悍的气劲,被熄灭了。
他目光一凝。
明亮的剑光,从逐渐清晰的雨后,横扫六合般扫来。
他胸口剧烈一痛,被贯飞至空中。
本是要砸向下沉的石基,落进水里的。
可倏地有一道力,拉住了他。
他稳稳站在台上,对上了李相夷黑亮的双眸。
“我输了。”
窟颜达露出一个心服口服的笑。
他拍拍李相夷肩膀,诚恳道,“从今往后——”
从今往后什么,被岸边一潮接一潮的惊呼掩盖了。
李相夷在冗杂的呼声中,漫出一道做梦般的,轻而重的心声。
同多年前的多年前,李莲花胸中一样的心声。
他战败窟颜达了。
他是天下第一了。
从今往后……
李相夷便是这江湖中的——
天下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