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夷和愤恨已经冲昏了嬴政的理智,他重新举起剑,指着初宁,冷冷道:“让开!”
初宁将赵姬挡在身后,恳切道:“太后纵然有错,也是被奸人所欺!政哥哥万不可弃绝如此!太后毕竟是生你养你的母亲,也是她把你带回秦国,带到我身边来。”
儿时的回忆漫上心头,那些痛苦而温馨的记忆冲淡了些许怒火,让嬴政冷静下来。漠然相对良久,嬴政终于放下手中的剑,他极力忍下欲夺眶而出的眼泪,冷峻道:“叛党罪不可赦,我要你亲眼看着他们死!来人!把那两个孽障带进来,就地扑杀!”
赵姬闻言瞬间脸色惨白,她已经完全没有了一国太后端庄威仪的模样,只是一个伤心失魂的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而忘乎所以地跪地哭求。
嬴政忽然明白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害怕,她真是如此的看重那两个孽障。为什么同样的血浓于水,她却始终不肯为自己想一想?他以冷笑掩饰心底的悲苦失望,颓然转身离去,誓要收起最后一点不忍心,隔绝这些耻辱,固执地恨下去。
初宁暗暗叹气,转身欲跟着嬴政离去,却被赵姬一把拉住。赵姬抱着她的小腿,苦苦哀求道:“初宁,我求求你,帮我劝劝大王!大王最听你的话了,你帮帮我,救救他们!稚子无辜!那是我的孩子!是他的弟弟啊!他不能这么绝情!”
赵姬哭得悲痛欲绝,双眼通红。嬴政的眉眼其实很像她,初宁看着她有一瞬的不忍心,但想起嬴政那时在自己面前的苦痛绝望和成蛟在河东溪边的气恼怨恨,便觉得她极为可恨。于是很快硬了心肠,神色冷凝语意坚决道:“他们是你的孩子,却因为是刺向大王胸口的毒剑!他们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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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宁绝情的话语如利剑穿透赵姬,她失魂落魄地松了手,初宁没有半分安慰,头也不回地离去。
侍卫利索地寻来麻袋,无情地将两个小孩装入其中。孩子惊恐的叫喊声让赵姬再顾不得其他,她发了疯似的冲上去阻止。依旧被侍卫困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残忍地摔死。
随着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戛然而止,赵姬灰冷的眼睛迟滞一瞬,竟然“哈哈”笑了起来,她跑到内殿,翻出两个孩子的玩偶,自己逗乐起来。良久,才抱在怀里,声嘶力竭地崩溃痛哭。
刚跨出宫门的初宁听见赵姬的哭声,心头猛然一震,浑身骤然沉重得再也迈不出步伐。自己尚且如此,更何况嬴政?
命运何以荒唐如此?这一点,初宁想了许久,却始终没有答案。
翌日,秦王诏:太后纵容嫪毐惑乱宫闱以致朝野动荡,罪难宽恕,着令禁于雍城萯阳宫,永不再见。朝臣敢有为太后事进谏者,施以戮刑!
回到咸阳后,接连有大臣为赵姬进谏被残酷的处死,嬴政命人将他们的尸首挂在宫墙示众,引得内外震怖,质疑不断,但依旧挡不住有人义无反顾地进谏。
日头渐长,二十七具尸体很快腐烂,初宁从公宫中受教习礼回来,捂着鼻站在宫墙下打量这些被蒺藜缠绕的尸体,百感交集。
“王孙有礼。”身后传来礼拜,初宁回头乃是李斯,便道:“先生免礼。”
李斯颇为忧虑:“王孙怎在此驻足?这些不堪实在不该入眼。”
初宁轻笑道:“那日蕲年宫之乱,血腥残忍比这不堪百倍。这些人自以为此举是不畏生死直言敢谏,却不知道那些无辜牺牲了的兵将宫人有多可怜无望。”
“王孙受累了。”李斯顿了一顿,低声道:“可在下拙见,大王迟早宽释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