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山小种。”坐她对面的沈金金表示同意。沈金金碎花裙的鸡心领开口略大,露出她大面积雪肌,一颗大溪地黑珍珠像一滴泪落在她胸口,泪旁边还有滴小泪,是她的痣。
“正山小种。”服务员微笑确认,簪子上的流苏随她点头上上下下。
几分钟后,服务员拿来茶叶和水,准备沏茶。她才抬起手腕,摆开架势,要做茶艺表演,被陈雨打断,“泡就行了,不用说吉利话了。”服务员一愣。
“讲解茶道也不用了,”陈雨烦躁得挥挥手,脑后的马尾摇晃如纺锤,她再次强调,“泡就行了。”
须臾,澄红色茶汤如一道水线,既弯又直,落在红色杯盏中,像一块红色温润的玉。服务员一人一杯,分在陈雨和沈金金面前,默默离去。
陈雨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她没说话,畅聊外是车水马龙的光华路,她对着车辆、人群、红绿灯,出了会神,被沈金金叫回。
“喂!”沈金金挥着檀香小扇子在陈雨眼前扇了扇,“叫我来,让我看你叹气?老邢没准备你假?”
“哎!”陈雨真的送出一声叹气,“准了,只休年假,不能退出。”
说着,她从搁在一旁的黑色杀手包中抽出一张医院报告单推到沈金金面前,沈金金虽然找知道结果,拿到单子,看见实物,还是动容,“哎!”她回送了一声更重的叹息。
沈金金是个白皙丰满的女人,三十出头,来自西北,拥有西北人的爽朗、大气,皮肤水嫩却堪比江南女子。
一双秋水眼,时刻含情脉脉,天生锥子脸,尖下巴,羡煞所有整而未美的同性。沈金金的口头禅是“你不是美女,你不懂”,熟人面前,她总自称“老娘”。她长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做了十年法制节目,不怒自威,杀气十足,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年少时,她是大哥的女人,现在,她长成大哥本人。
沈金金在台里是绯闻最多的员工,历任上司被政敌弹劾,她都被无辜牵涉,是真无辜。
沈金金结过一次婚,前夫和陈雨同行,与陈雨合作过一个系列。沈的前夫在业内颇有些名气,是艺术家脾气,不事稼穑,沈金金苦于大美女在家被当丫鬟使,前几年离了。
离婚第二月,沈金金的父亲便被查出癌症,一病数年,去年年初,在海南,沈金金将父亲送终,回来后,她内部跳槽,改做一档医疗节目,李大夫便是她推荐给陈雨的。
“万里长征第一步,”沈金金伸出柔荑,握住陈雨的手,她安慰陈雨,“你现在经历的,都是我三年前经历的,而且你比我幸运,我是独生子女,我爸病了两年,都是我一个人扛,给我爸看病的过程中,我还要注意我妈的身体……两个都倒下,我就疯了。而你有朗因,你爸妈也不止你一个孩子。陈雨,你一向坚强……”
“你那段时间是真不容易,安慰的话,我心领了,不用再提。”陈雨不爱听肉麻的,她对好朋友直言不讳,“我现在需要的是你的帮助,帮我拿个主意,一,要不要给我妈妈换个医院看看,说不定是误诊呢?二,要不要看中医,李大夫说,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尽可能延长下次复发的时间,中医试试,吃中药试试;三,先放疗一个疗程,放疗和中药可以同时,放疗能不能在潞城做,我妈执意要回去,是闹着要回去。”
陈雨一口气说了二百字,她的语速说明了她的急切。
沈金金仔细听着,为她总结,“你是希望,我为你拿主意,还是希望我帮你找个好中医,还是希望我判断下潞城做放疗的条件是不是能和北京一样?”
“全对!”陈雨不忘夸老友,她拎拎海魂衫的袖子,如街头小混混谈生意,胳膊往桌子前、沈金金处匍匐着凑凑,“还希望,如果我妈一定要回潞城,你能帮我找到潞城合适的,最好的中医。找到就行,多少钱,我按市场价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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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金金秋波一转,还没孩子的她,面孔上忽然出现只有当过妈妈的人才有的慈悲、慈爱,她答应陈雨,能力、资源范围内她能办到的,都会帮。
但看不看中医需要陈雨自己做决定,“我个人意见,既然李大夫这么说,有他的道理,试试吧,中药就是增强免疫力,喝了也没坏处。国医堂我有个熟悉的医生,虽然年轻,也算新一代国手了,我想他会帮忙的。”沈金金说着,露出忸怩之色,语速慢了下来,敏锐的陈雨捕捉到。
“是你的?”陈雨问。
“在发展中,正好你也帮我看看。”沈金金答,她还提醒陈雨,中药的方子可以在北京开了,回潞城抓药,“如果阿姨执意要回老家,你不能拦着,病人的心情和病情是绑定的,你别耽误了阿姨。”
“需要换个医院看吗?”陈雨想起沈金金没回答她第一个问题。
“活检结果哪里都一样。”
“也对。”
“换个医院,问问其他大夫,其他方案是可以的,我爸那会儿病,我一共带他去了七家医院。”沈金金不知何时摸出了烟盒和打火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