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上去她那个家乡的火车,汽车,去寻找老爸。
走进村庄,葛家庄,发现葛家庄也有变化,那村长和书记家的院子更大更漂亮了,五间大瓦房已经变成三层别墅式小洋楼了。自己家的院子还和过去一样,那样寒酸。门口残缺不全,油漆斑驳陆离。唉,家里就老爸一个人,他肯定是没有钱和时间,心情修复这村里唯一的老知识分子的家啊。
门口一群孩子在玩,看着葛玉佩,问她找谁。
此情此景,让葛玉佩忽然想起贺知章的那首诗: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是啊,自己眨眼间已经离家很长时间了,中途,自己就回家过两次,还是来去匆匆,这里的孩子,的确不认识她了啊。她在家乡是个传说吧,她是这个村庄唯一的博士生,除了她,这个村庄上大学本科的女生,都不多。
和那首诗不同的是,她已经不会说家乡话了,自己说的是普通话。是的,自己在大学说家乡土话是被笑话的,因为,来自五湖四海的各地的学子老师们,甚至还有外国的留学生们,都说的是普通话,如果你说家乡话,就会被认为对别人的不尊敬,人家也听不懂你家乡的土话啊。
啊,城市真是个巨大的容器,能装下五湖四海的人,装下天下的财富,城市还是个巨大的高炉,会把一切人溶化其中,让你成为这座高炉需要的材料,你的外型,你的材质,都会变化的,你过去的影子,会消失的无影无踪的。
门开着。
她知道,老爸是回家来了。
她走进家,看见老爸一个人在院子里晒太阳,太阳懒洋洋的趴在他的身上,他也懒洋洋的躺在院子里的席子上。
秋风萧瑟,院子里的柿子树和山楂树的树枝,都摇曳着,上面的果实,也左右摇摆着。可是,那夕阳西下中的柿子和山楂,煞是好看。这正是自己梦见了千百次的柿子和山楂啊。想来,这柿子树和柿子树也有几十岁了吧?是她小时候,一家人亲手种植的。她和弟弟奋力的刨坑,爸爸从院外拉来了柿子树和山楂树,一家人把它们固定在坑里,然后,把庖厨的虚土填满坑。妈妈把水填进树坑里。她和弟弟欢呼着。
她看见了这山楂树和柿子树,忽然想起妈妈,想起自己小时候,一家人虽然贫穷,但是,总是其乐融融的,可是,如今,妈妈去世了,弟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家里,只有老爸一个人,形单影只,孤苦伶仃,唉,老爸多孤独可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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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埋怨老爸不该独自跑回来,应该留在城市检查身体。
老爸坐起来,蹁腿开始卷旱烟,吸烟,如老农似的,狠狠的往肺里吸烟。然后说:没有病,在城市里,也会生病啊。唉,没有想到啊,这城市竟然是这样―――
她知道,老爸说的城市,并不是老爸过去想象中的城市,过去,城市是富有和现代化的代名词,所以,他千方百计的鼓励一双儿女去城市读书。现在,他才知道,城市是那样拥挤不堪,到处是堵车,到处是汽车尾气,到处是人。和城市比起来,他这样的在农村生活了60年的老人,更适合在这农村生活。这里没有人追着他罚款,没有人欺骗他,没有汽车尾气,没有堵车,任凭他随便吸烟和吐痰。
还有,这里有他的宽阔的院子和房屋,有充足的阳光,有自己种植的柿子树和山楂树,如果愿意,他还可以去自己家的地里去种一些庄稼。
唉,他对城市彻底失望了,特别是已经留在城市的儿子彻底失望了。儿子,他的唯一的能给他传宗接代的儿子,竟然是个同性恋。这让他就像吃了颗钉子,无法下咽,也无法吐出来,那钉子就横亘在他的心里,肚里,狠狠的扎针似的扎着他,让他疼痛难忍,撕心裂肺的难受啊。唉,这不但是自己不能给葛家传宗接代了,还让自己和葛家庄都引以为豪的一双儿女彻底倒牌子了。唉,自己被儿子的巨大变化彻底击倒了。灵魂深处发生巨大的爆炸,把他的灵魂都炸毁了。
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没有思想的一具行尸走肉了。自己不会思考了,不知道怎样去想这个问题了,也不知道如何去判断这件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