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后的生活,远远不如刘二姐婚前的憧憬。在结婚之前她其实就自己暗自下定了很多次决心,哪怕她的丈夫家境不好,哪怕嫁到宋家会经常吃苦,也要努力工作经营自己的小家庭,让自己过得舒心过得快乐。“日子过得苦不苦,不那么重要吧,俺的心里甜不甜,才最重要”刘二姐在娘家做闺女时,就这么时常对自己说。
可是进了宋家门后,刘二姐发现现实和理想的差距,比刘庄东边晒麦子的长湾还要大。宋召华家几乎是花费了家里一半的费用去操办了这场看上去还算体面的婚礼。但事实办的怎么样,只有宋家人和刘二姐心里明白。刘二姐也是个普通人家的普通闺女,也俗气的喜欢三金。“要是能带着金闪闪的大金链子结婚,嘿,别提多气派了!”
宋家的家底并不足以满足刘二姐的条件,全家人私下里仔仔细细一商量,拿出了几个五毛钱的大钢镚,找村里的铁匠和手艺人,加了点铜打出了所谓的“三金”,说是三金,其实就是三铜。好在刚刚打出来崭新的铜还没有太严重的氧化的痕迹,戴上去也显得亮眼,才勉勉强强让刘家人点了头。
本来就心里不舒服的刘二姐,心怀忐忑和憧憬嫁进宋家的门,就对摆在眼前的现实更加害怕和恼怒。宋家的院子里面,种满了一家人日常吃的蔬菜,还堆着零零散散的柴火堆,在院子的正对门处,安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鸡窝,圈养着七八只老母鸡。家里除了几只能下蛋的鸡之外,就再也没有猪牛羊这样的牲畜了。在刘二姐的娘家,东屋的猪圈足足有四只猪,那才让农家人羡慕。
除此之外,寒冬腊月的,刘二姐想要上个厕所都是难事。宋家说是装了个厕所,其实就是用石头堆出来了一个小地方,用铁锹挖出来了一个长长的坑,没有专门与厕所连接的粪坑。这上完厕所的那些大便小便,就只能在坑里堆积着,等到快要满了,才用大舀子舀出来,撒到地里面当肥。夏天的时候,厕所里面苍蝇蚂蚁蛆什么虫子都有,刘二姐就有一次在上厕所的时候看到了一只大虫子就在石头缝里面,屁股上还有很多小虫子,把刘二姐恶心的差点吐出来。而且厕所后面,还是一棵长相歪七扭八的老槐树,说大不大,有个四五米的高度,树上的毛毛虫和各种吃树叶的小爬虫,一个不经意掉下来,才是意料之外真正的骇人之处。冬天,厕所来不及满,就被大雪覆盖彻底的冻上,以至于厕所都满满当当的,还是没有办法舀出来,逼到没有办法,还得是宋召华用羊头镐使劲砸碎,用铁锹铲出来。
篱笆做的院门,没有人高的土墙,嫁进宋家之后的刘二姐就感觉是在左邻右舍的监视下生活着。尤其是宋家的屋舍在胡同的最边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管是谁走到宋家低矮的院墙之外都会踮起脚尖向里面张望一两眼。甚至好多次在刘二姐上厕所的时候,听到唰唰唰的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和交头接耳的声音从院墙传来。加上厕所连个门也没有,刘二姐臊得好像别人在盯着她上厕所一样。有时候宋召华在院子里洗头洗脸,还会跟院墙外的同村人隔着院墙打招呼寒暄几句。这让刘二姐不禁在心里嘀咕:“这是过的什么日子!”
日子就在刘二姐的抱怨和宋家人的懒散下度过了四个春夏秋冬......
“哭哭哭,孩子怎么老是哭,你这个当妈的也不知道管管!再不行让召华从青市回来算了!丧门星!”
说话的是宋召华的母亲朱秀兰,这个狠辣婆婆的形象和刘二姐与宋召华婚礼上喜笑颜开招待宾客和儿媳妇的婆婆简直是天差地别。宋召华自从三年前大闺女宋小婷出生之后就去了青市的海港打工。帮远洋货轮上漆和船底的保养等等,虽然挣得算不上太多,但是能够在青市立足,也已经算是这个年轻人努力很久才得到的机会。每个月,宋召华都会按时向家里寄钱,也好在宋召华自觉的向家里寄钱,不然肯定就会早些日子知道家里两个女人之间的纷争。
婆婆朱秀兰本来就是个强势的性格,在家里连家主宋立典都要让着。这一下子来了一个在幸福家庭长大的刘二姐,在花钱和孝顺婆婆上让朱秀兰感到深深不满。没什么错,就是儿媳妇太有想法,老是跟自己的想法相冲。这可把朱秀兰给气坏了。“我连你男人都能管得住,我还管不了你这个小媳妇?”朱秀兰在心里时常这么想。也正是本着打压儿子儿媳的目的,朱秀兰把每个月宋召华从青市寄回来的几十元钱全部收入自己囊中,买烟买酒买鸡买鸭,就是不给儿媳妇买点东西补补身子,不给自己的亲孙女宋婷买点小玩具小零食。
没有什么办法的刘二姐只能边在制帽厂上着班,边照顾刚刚三岁的宋婷,白天的刘二姐在工厂里面是绝对的劳动好手,从长布条到帽檐,踩缝纫机还是用剪刀,样样做的像模像样。在厂里面,老板娘见了刘二姐都是喜上眉梢的,好好对待自己的这个好工人。可下了班,骑着结婚后新买的自行车回到家,刘二姐在工厂里面那样的神气就全然消失不见。家里只有已经吃完饭将碗筷收拾干净的公婆,没有一碗属于自己的热乎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