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的道果,本是虚幻抽象之物,并无实体。更别说如同树上果子一般,说摘便摘,说取便取。只是慕府的功法特殊,可将修士道果具象,慕老祖结合道宗之法,融鲛人一族之秘,独创出此法来,便是方便摘取他人道果。
但李长笑并不会慕老祖摘道果之法,且慕老祖吞食极多道果,诸道已然驳杂,那道果气息纠缠,早已分不清原样,只觉得混沌不堪。
待李长笑的手,探入慕老祖胸膛之时,慕老祖忽的嚎叫不断,大感痛苦,然生死二珠绕他身侧盘旋,那诸多牵制之力,又让他挣脱不得。若慕老祖尚且清醒,定然有办法破局,但他已然癔狂神志不清,纵使有高明的术法,也使不出来。
生死二珠翁鸣,李长笑亦是倍感吃力,他手彻底探入慕老祖胸膛,得见其体内道果,呈深灰色,样貌奇异,好似不同的果实,互相拼接而成,四周的道蕴驳杂,好似粗细长短各不相同的细线,将那果子牢牢缠绕。
李长笑试着拨开那些细线,摘取那颗道果,却他先轻拨的刹那,慕老祖癔狂更甚,若说先前,他虽癔狂,难以控制自己身躯,但仍会留几分神志。那此刻,便彻底心神涣散,全不知自己是何人了。
李长笑眉头一皱,又是一拨,但见下刹那,慕老祖气息不稳,竟朝不可想的方向演变。李长笑大感危险,当即收起术法,手指捏诀,窜入天地盘当中。
紧随其后,一声骤响轰鸣,白光四溢,岛中的一切事物,均被白光吞没,紧接着无尽的灵气喷涌而出,比赵青先时散道的动静更大,何止问心桥附近,便是整个大天境上下每一寸,都有灵气覆盖。且浓郁如海,让众人只觉自己好似入了某位大能得丹田之中。
可惜这些灵气并非天地灵气,众人吸收不得,只可看,不可用,若是可用,在场众人只可顷刻便可补足近千年来的损耗,并且尚有可能破境!
众人惊疑不断,不知岛中发生了何事,慕老祖并非自爆,否则以合体之威,便是整座大天境,乃至大天境外的其他地方,千万里无踪迹,毫不半点夸张。
是李长笑拨动修为,欲抽丝剥茧,摘取道果之时,慕老祖那强行融合的道果,发生了异动,彻底分裂,其内灵气疯狂逸散,造成了这般场景。
那道果乃是一人修道之心血,道法自然,又岂能轻易戏弄,全受人摆布?慕老祖身死道消,道果散尽,而问心道中荒芜一片,徒留残破。
好一番找寻,好一番求道,最后我两手空空,你两手空空,世人皆两手空空。李长笑站在废墟中,徒增几分感悟,徒增几分感叹。那灵气化做彩霞雨,先是一滴一滴落下,随后越下越大,大有倾盆之势。
李长笑收了天地盘,也顿感一阵虚弱,云雾散尽,他见桥外众人两手空空,举目远眺,又见赵青瘫坐地上,神色苍白。
一时心觉疲倦,他直直躺下,仍有大雨拍打,见那广阔的天空,只觉得自己好似渺小的蝼蚁,众生都自是渺小的蝼蚁,一生忙忙碌碌,打生打死,可所求终究也是空洞。
李长笑心道:“大道啊大道,你究竟是何物?何不出来见见。”他躺了许久,那漫漫求道路,他一人独行良久,难免不觉枯寂。
他见慕书、慕棋欲求道果,他是真心相帮,是心底那思成人之美的善意作祟,亦是他更想看到,有人求道而得道的一慕。
故慕书、慕棋拔不出道果时,他果断出手了。当时若换任何一人,都不会出手。慕书其智如妖,性格也如妖,恢复修为后,重新针对李长笑的概率不能算小。但李长笑依旧出手了,说是心存善意,可真正驱使他斩下那一剑的,却是心中深处的茫然与孤独。
他半生求道,所见之事,不如意者十之有九,他见那天地间苍茫众生,皆不停寻觅,偶然得见一些消潇洒之人,却也不过故作潇洒。 全能通灵师
此刻,赵青道果亦是随之散尽,诸多感悟困惑迷茫,便也翻涌而来,李长笑又非圣人,感道悟道中,难免生起诸多疑惑。
更何况,此乃绝灵绝法之世,他一人孤独前行,在这般环境下,他看似遍地机缘,实则遍地考验。
他见众生失道,便不由得想,凭什么便自己可求道?
他见众生失意,便也不由去想,自己难道就得意了吗?李长笑道心坚韧,外邪难染,但修道修道,常需辩证的直视本心,而非偏执的认为自己是对的。
那种种感受,是他见过众生,从仙入凡,从凡到仙,一步一步逐渐累起的疑惑。他走得自是坚定,但坚定之余,这条独行大道,他总有些时刻,想要回头看看。
这一回头,便见走至半途当中的行人,一个个早早停下了步伐,满身哀怨,满身困顿,满身狼狈,那份感受,实难与他人讲述。
赵青走到他身边躺下,也一起趴在地上,任由雨水拍打,她伸手碰过一些雨水,那儿全是大道的感悟,极深的道蕴,每一滴雨水,都曾是一位经天纬地之材,毕生的精华所凝聚。
此刻却似凡雨一般,散落满地,纵使伸手去接,也总从指缝流走。
赵青突然按住李长笑的手,轻声道:“修士一生求道,未必终是成空,你不必迷茫,朝前走便是。”
忽的轻声一叹,低声轻喃,“但我要先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