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夫人见他神色有异,小声问道:“谁惹你不高兴了?”
王丰双手扶着膝盖,沉默半晌:“我这官怕是做不久了。”
“为何?”京兆尹夫人扔下官服,来到他身旁,“你得罪宰相大人了?”
王丰苦笑一声:“今日好些百姓上府衙哭诉,说他们的家人被金吾卫抓走,想见见活人求个安心。”
京兆尹夫人疑惑道:“他们家人犯了什么事?怎么会被金吾卫抓走?又怎会求到京兆府来?”
王丰用两手搓了把脸,疲惫的声音从掌心底下传出:“还能为什么事?你也知道,京里的人向来嘴碎,无论在家里外头,嘴上都没个把门儿的。如今新帝刚刚登基,宰相唯恐有不好听的话传进他耳里,特意派人在街头巡逻,凡是议论国事者,统统抓走。”
京兆尹夫人“啊”了声,抬手捂住嘴,转头朝四下看看:“我今日在家中闲话了两句,不会也被抓吧?”
王丰从指缝里露出一只眼睛看她:“你说什么了?”
“倒也没说什么,”京兆尹夫人道,“就是好奇那苏青冉什么来头,我听人说,他是宰相的私生子?”
王丰闭了闭眼,哑声笑了笑:“你管他什么来头,咱们女儿又不嫁他。”
“那是,”京兆尹夫人一甩帕子,“那人来路不明,再怎么年轻有为也不能找他。”
王丰垂着脑袋:“夫人,若我将来外放,或是辞官,你会与我和离吗?”
京兆尹夫人一愣,往他肩上拍一巴掌:“你胡说什么!”
王丰道:“金吾卫抓走的人都被扔进刑部大牢,那些百姓以为他们的亲人关在京兆府,个个跪在府衙门口喊冤。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吗?”
京兆尹夫人看着他颓唐的模样,放缓语气:“你怎么不让他们去刑部要人?”
王丰笑了声:“他们在京兆府还能跪一跪,若是去了刑部闹事,只怕会多添几条人命。”
京兆尹夫人捏紧帕子:“要不你上报给宰相大人?让他出面料理此事?”
“你觉得宰相大人会管?”王丰抬起头,看向妻子。
京兆尹夫人面色一顿。
她虽未做过官,但也知道,下属将麻烦推给上司不是什么好主意,哪怕这麻烦因上司而起。
“夫人,我自认不是什么好官,”王丰道,“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事,我也没少做,但我实在不想这么憋屈。”
他指指自己胸口:“最近这心里越来越堵得慌,我空有一个京兆尹的名头,论起实权,怕连个知县都比不上。”
干不了实事就罢了,偏偏还要背黑锅,挨人戳脊梁骨,更有甚者,朝中百官都当他是石守渊的派系,明里暗里对他多有避讳。
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再不早点从这滩浑水里爬出,迟早会有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