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每次家书提及桐城这里的家人,都是一切皆好。
结果堂堂之宰相女,竟沦落到典当度日,这就是大笑话。
外头提及张家,难道会有好话?
张廷璐涨红着脸,道:“父亲,早年二哥、二嫂曾找借口贴补过三姐,只是三姐夫性子耿介,外头也有闲话,说他是张氏赘婿,逼得三姐夫不得不就离了桐城,去江宁读书……”
姚家发迹比张家早,姚姐夫这一支更是曾祖、祖、父都是进士,堂伯父更是官至刑部尚书。
只是姚姐夫之父性子刚直,因得罪上官被罢官,归乡后郁结于心,病逝之前也耗尽了家产,这日子才窘迫下来。
张廷璐提及兄嫂不是推卸责任,而是晓得要是父亲因此事埋怨他,也会对前头管家了十几年的二哥、二嫂不满。
张英道:“那以后呢?为了全你姐夫的体面,全你们姐夫、小舅子的情分,你们就停了姐姐的贴补不说,还在家书中隐去此事,瞒着我跟你母亲,任由你姐姐带着一双儿女,贫居陋巷,整日里担心穿衣吃饭,不得不典当嫁妆换米粮?”
张廷璐:“……”
早先并没有觉得此事有什么不妥当,可是眼下提起来,确实有不周全之处。
姚夫人看着三儿子,也是各种不顺眼。
三姐儿之事,压在他们夫妻心里好几年。
哪里就不能两全呢?
逢年过节、生日之类,找个理由送些钱米,哪里就惹眼了?
但凡对姐姐跟外甥、外甥女有一丝怜悯之心,都做不到这个地步。
姚家家道中落,不是张家害的,张家好好养出的女儿,非要跟着姚家吃糠咽菜才算全了姻亲之间的体面?
张英长吁了口气,淡淡道:“旁人的名声,竟然比手足之情还重,你……居然是我的儿子。”
“父亲……”
这话说的太重,张廷璐面上带了惶惶。
张英却不想说教了,要是这儿子是十八岁,他还能教导一番,可是张廷璐已经二十八岁。
桐城学风重,举业的人家多,对女子的要求也苛严。
织布绣花供养夫君儿子举业的贤妻良母,不是一个两个。
眼见着这两日对福松的态度,就晓得他跟张廷玉一样,不满意这妹婿人选。
三姐吃了十几年的苦头,他们一母同胞的兄弟,却是半点不能感同身受。
同样是读书,有人学会了仁爱,有人学会了凉薄。
张英摆摆手,道:“下去吧,你们不疼姊妹,我却是要疼女儿的……”
张廷璐满脸羞愧,魂不守舍地下去了。
张英跟姚夫人对视一眼,儿女都是债。
张英又想到了老四,对姚夫人道:“早先我怜惜老四体弱,不能举业,这一房的孙辈也借不上他的力,想着名下的荫生就留给他这一房,眼下我改主意了……”
没有道理能力差、对父母不孝顺、对兄弟不友爱的儿子,反而落到最大的好处。
有私心不是错,可是也不能什么都不顾。
姚夫人听了沉默。
家里六个儿子,两个已经是进士,另外两个读书资质比老大、老二还要更好些,前程让人担忧的只有老四跟老六。
老六是唯一的庶子。
张英跟老妻提这个,就是打算将这个荫生的名额留给六房。
姚夫人虽有些不舍,可还是点头道:“都听老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