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辙现在就两难,他是应该争论汉武帝,还是继续说神宗呢?!或者说今天该说的政事,关于廷试的题目。
苏辙看着官家静静的看着自己,他突然明白过来,他要离开了。这压根不是对错争论的事,他的奏折很长,关于新旧两法,官家漠视了整篇奏折,都不和他讨论奏折里的内容,只是抓住奏折里某一点感叹下口,这除了反感他这个人还有什么呢?!
苏辙做揖往后退出朝堂待参,他想到了自己的哥哥,赵煦主政,他的时代已经过去,苏辙这个退出是认输,自己承认自己错了,请官家和政事堂的同僚留下最后的体面。
李清臣请用廷试题目还是为了公事,这是他的见解。邓润甫上言“苏辙妖言惑众,隐斥先帝,理当重处。”则是追究个人,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一举干趴这个旧党大佬。
范纯仁出列道:“汉武帝雄才大略,史无贬辞,苏辙比喻先帝,纵有不妥,也不过疏忽,讽刺更是无从说起。”
赵煦道:“秦皇汉武,这个并称更是偏于贬。”
范纯仁争辩解释:“奏折是在说事,哪怕最后争论和引用不当,也不过是这事值得商榷,如何能因此而追究人。”
赵煦不想和范纯仁争下去,他清楚他是取巧的,官家最大的优势在于他可以选择战场和方式,大臣不行,大臣需要的机变能力远多于官家。
赵煦心里也清楚,他讨厌苏辙不想用这个人,今天这个方式是有问题的。包括李清臣等人,他们是没有赢下新旧两法的争论,这是他们现在不愿扩大的,这个发起太早,战事提前,恰恰是旧党希望的。随着官家心中所思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多人了解,旧党只会越来越难熬,现在早点有这个新法旧制争论对旧党来说最好,这才是最可能赢的机会。
赵煦打击的是苏辙个人,不是新旧两法的理念,他攻击的是苏辙隐喻先帝。
范纯仁站在中间不肯退去,范纯仁是旧党,和苏辙谈不上关系很好,苏家他交好的是苏轼,范纯仁对苏辙过于锐意进取还非常不以为然。
范纯仁就是不愿退去,他必须和赵煦争论这个讽刺先帝的结论,政事堂也只有他还愿意顶着。这不该是苏辙这个副相该有的结局,严格来说这就是因言论罪。苏辙和赵煦争论一件事,哪怕他真说这事像秦始皇,那他本意也是这件事做得很像谁,而不是这个人像谁,更不是他对这个人的评价。
赵煦反感范纯仁的理念,却不反感这个人,赵煦对他最大的怨或许是认为他成年的时候,范纯仁这种君子应该要高太后撤帘,赵煦最大的失望是他们没有。
赵煦缓和了一下气氛,他发现还是得忍,他不能这么快意恩仇处理苏辙,苏辙已经退下去待参,这个时候作为官家应该维护他,他斥责苏辙的不过是一个小事,严格来说是自己猜测。
经过这一茬,李清臣也不愿多事,廷试题目这会子再不会争议,这事赶紧过去再说。
赵煦想了想说道:“让苏辙苏大人回头上个自辩的折子吧。”
……
开封苏辙府邸。
苏辙在写奏折,不是自辩,他自请外出,今天的事他躲过去不代表明天还能,这政事堂不是每次都有范纯仁。
苏辙回顾朝堂这十年,他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和后悔。不甘,他离左右相位不过一步之遥,终究没能迈出最后这步。后悔是关于选择,不是新旧理念,这改变不了,这不是主动选择,他的经历和身负的利益决定他只会这么选。他后悔的是该听他哥的,多和范纯仁处处,范纯仁固执不通变通,难道是他真的看不懂?不是,他只是有自己心中的坚持。
苏辙摇头把思绪清理,结论非常明了,他必须走。谏台的人正在更换,谁都能看得出新党很多人借机回朝,他太懂了,当年他从外回朝进的就是谏台。
苏辙心里突然有些痛,关于当年那场事他错了吗?章惇面临整个谏台的攻击,他浑然不惧,在朝堂和台谏硬顶。苏辙的那个折子让章惇变了脸色,或许他不会想到苏辙会攻击他,在章惇眼中,那个时候多一个苏辙不多,少一个不少。但不应该是苏辙!人不应该因公废私,但人一样应该有情谊。
苏辙苦笑,难怪他老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