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宏的义子张诚,人在松江府做提督内臣,知道的更清楚一些,这些个俘虏,就是限制了俞帅再次出击的枷锁,需要把这部分的俘虏消化掉,才能继续动作,俞帅不能动,则张居正不会动。
朱翊钧不住的点头说道:“嗯,戚帅讲过,战争都有间歇,一部分原因是军士们需要修整,一部分是这些俘虏需要消化,才能继续,你说的有道理。”
“这几日四千多个举子都进了京,全楚、全晋、全浙、全齐会馆都开了馆,冯大伴辛苦一趟。”
“正好吏部尚书张翰说:元辅先生这从一品六年考满,请加恩赏,就加正一品俸,恩赏一番,让元辅先生不必推辞。”
朱翊钧写好了敕谕,交给了冯保。
冯保赶忙俯首说道:“臣遵旨。”
冯保领了敕谕,等待着小宦官们先去通传,而后才去了全楚会馆。
此时的全楚会馆人声鼎沸,云贵川黔的学子,都会入这全楚会馆;而陕西、山西、河南等地的学子,都会到全晋会馆;南衙、浙江、福建、两广、江西等地的学子会到全浙会馆;而山东、河南、南衙部分的学子,会到全齐会馆。
齐楚浙晋,四足鼎立。
冯保带着圣旨来到了全楚会馆,拿出了敕谕说道:“文渊阁大学士张居正接旨。”
“陛下敕谕:先生启沃朕心,平治天下,功在社稷,兹当六年考满,进中极殿大学士,荫一子为中书舍人,令支正一品俸,特于例外,加赐蟒衣斗牛各一袭、赐银一百两、纻丝四表里、钞五千贯、茶饭五卓羊三只、酒三十瓶,少示优眷不必辞。钦此。”
“臣谢陛下隆恩。”张居正恭敬的接过了敕谕,颇为感激。
这大过年的,云贵川黔的学子都看着张居正,心里不禁要问,咱们楚党的党魁张居正,做了一年半的帝师了,做得如何?皇帝是否称心?外人说再多,不如这大年初一,皇帝恩赏一番,更有说服力。
在全楚会馆的学子们看来,这是小皇帝以弟子礼过年拜年来了。
这是皇帝对元辅的尊重,这是小皇帝在给张居正撑腰。
“臣才疏学浅窃据当国辅弼之位,惶恐至极,绝不敢受。”张居正对着冯保说着话,这是辞恩命,就是来往客气一下。
“元辅就收下吧,陛下特意交待了,不让推辞。”冯保借了几步,左右看了看,轻声问道:“陛下今天问起了南衙查侵占之事,说,元辅先生这口气就忍下了吗?”
张居正笑着说道:“俞帅眼下动弹不得,故无动作,过了年,俞帅能动了,就有动作了,是他们先玩脏的,就不能怪我了。”
“咱家回宫奏禀就是,元辅留步。”冯保得到了答案,也没多留,就回宫去了。
大年初二各官署开始点卯,初三日奏祭,初四日进春,初五廷议再次开始。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二十七廷臣俯首见礼。
朱翊钧小手一挥说道:“免礼。”
“大年初二,宫人张秋菊,玩火引燃了永寿宫的窗栏,此宫女为先帝潜邸旧人,素来放肆,娘亲和母亲,止欲笞之五十,朕以为不妥。此人罪大,阴结宫外,不可宽宥,杖之三十,发禁城外安乐堂,年后放归依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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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秋菊,的确是裕王府旧人,是乾清宫伺候李太后的宫人,但是这个宫女仗着自己是潜邸旧人,向来肆无忌惮,张秋菊趁着采买的时候,收了晋党的贿赂,居中联络张宏。
张宏就把这事告诉了冯保,冯保一调查,把事情来龙去脉给查清楚了。
结果还没有禀报李太后,这张秋菊玩火,差点把永寿宫给点了,李太后觉得是旧人,就用竹板、荆条打五十下好了。
朱翊钧不肯宽宥,下旨杖三十,逐出禁城,发配安乐堂,安乐堂里面住着一堆的老宫女和老太监,就是个收容之处。
张居正俯首说道:“圣母慈仁,不忍伤物。陛下君主天下,若舍有罪而不惩,何以统驭万民,法固有可宽者,亦有不当宽者,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正此之谓。”
“陛下圣明。”
张居正带头唱赞歌,同意了小皇帝的处置决断,显然太后和小皇帝冲突的时候,张居正更赞同小皇帝的处置。
“陛下圣明。”群臣只好跟着一起唱赞歌,其实这里面并不是没有疑虑,按照孝道而言,既然李太后有了处置,遵循孝道,就不该多言。
可是这宫女阴结宫外,若是多说,那是没事找事,惹自己一身腥。
朱翊钧坐直了身子说道:“去岁,丧服之祭未过,宫中不设宴,并免去元宵灯火,今岁宫中大宴赐席,但元宵烟火灯架,仍循旧事免去。”
“如今天下民力衰竭,财用大亏,有司束手无策,只能时时加意节约,以备不时之需。朕见外官,知民穷,理当修省节俭。”
鳌山烟火冠春城,步辇龙旌倒褪行。
大明皇宫办的烟火,是那种灯架如同山一样的巨型花灯,名叫鳌山灯会,这办一次,都要三万多两银子,太贵了!
朱翊钧直接小手一划,停了这鳌山烟火事儿。
礼部尚书万士和一听,赶忙出列说道:“陛下,永乐七年,成祖文皇帝下旨,元宵节起,听臣民赴午门观鳌山三日,君臣同乐,丧服之祭已过,恐怕有违祖制。”
这是永乐年间的祖制了,这元宵灯会去年因为服丧停办,今年还要停?这可是礼乐。
朱翊钧摇头说道:“永乐年间,一年岁收三千万石正赋、近两千万石的屯粮和数百万匹的丝纱。”
“万历元年十二月,户部奏:公私困乏,山泽关市之利已竭,开纳之例未停,各项搜括靡有空遗,天下春夏税粮共一千一百九十一万七千四百五十六石有奇,银二百七十八万两,除岁用外,计可剩银十万有余。”
“你跟永乐年比?岁入还没军镇的屯田籽粒粮多,就是把银子折粮算上都不如,万尚书,穷有穷的活法,富有富的活法,现在穷,咱们都省着点,你说是不是?”
屯粮,也就是天下卫所的屯田粒子粮,自从卫所制度败坏之后,大明朝廷的税赋一年不如一年,万历元年,一千一百万正赋,折银才二百多万两,不是天子南库抽分大帆船,国帑一根毛都不剩。
都穷成这样了,就别穷讲究了。
“这么少?”万士和赶忙俯首说道:“陛下以布德修省尚节俭,施仁义,结民心为本,臣为大明贺,谨遵陛下圣诲。”
万士和这才知道,大明已经穷到了这个份上!怪不得王国光整天抠抠索索,跟个守财奴一样,压根就不是守财奴,是根本就没有。
“廷议吧。”朱翊钧看无人反对取消鳌山烟火,示意朝臣们可以开始廷议了。
诸廷臣坐定,张居正反手拿出了一本奏疏说道:“昆山顾氏佣奴至松江府寻提刑千户骆秉良,顾氏家中藏有甲胄、强弩若干,骆千户突袭顾氏家宅,查而有据,起获甲胄百余副,强弩千架,案卷已送至北镇抚司衙门,陛下闻之严旨传文渊阁,令臣严办此案。”
张居正一出手,就是致人死地。
提刑千户骆秉良去松江府查汪道昆强淫案,这案子还没办,先办了个造反案。
私藏甲胄、强弩,这可是谋逆大罪!
张居正看着案卷也是颇为感叹,顾氏佣奴确实存在,这是张居正让宋阳山安排的人,张居正本来只是想着,北镇抚司衙门的提刑千户既然到了松江府,有枣没枣打三竿,去折腾一趟顾氏,让顾氏收敛点。
结果,真的查到了甲胄百余副,强弩千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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