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安茅氏,诗书礼乐之家,大家都是诗书礼乐之家,茅坤与严党有大间隙,茅坤因为恶了严党而被革职,倭患起,茅坤为了抗倭,散尽家财,毁家纡难的支持了胡宗宪的平倭,胡宗宪瘐死后,茅氏无余财,自然没人追击茅坤。
树里孤灯雨,风前一雁秋。
茅氏家宅在归安县茅家弄,茅家弄左边有一茅家山,南北走向一条小河,流水潺潺,弄巷西段才有了几间像样的白墙黑瓦的徽派建筑风格的房舍。
骆秉良勒马闲住,朗朗的读书声从这名叫玉芝山房之内不断的传出。
“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此四语,终身服膺。”
“传家两字,曰耕与读;兴家两字,曰俭与勤;安家两字,曰让与忍;防家两字,曰盗与奸。”
……
骆秉良翻身下马,摸出了腰牌拜帖,上前递上了拜帖,等待着门房把自己来访的消息传进去。
“把刀收起来,吓到小孩子怎么办!”骆秉良训斥着百户,这百户一下马,就摸出了绣春刀,这架势多少有点吓人。
“咱们不是来抄家的吗?”百户疑惑的问道。
“是吗?”
百户再问“不是吗?”
缇骑拜访缙绅,不是抄家就是问案,自然要凶神恶煞,百户路径依赖,到地头就露出了凶恶的表情,一副朝廷鹰犬的嘴脸。
骆秉良摇头说道“不是,这茅氏有什么好抄的,打眼望去不过三进出的院子,阁楼一座。”
茅坤听闻缇骑来访,面色凝重,叹息的说道“吾命休矣。”
“父亲。”茅国缙也是面色悲戚的扶着自己的父亲。
该来的总归是来了,这些年,茅坤一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但还是没躲过追击。
茅坤不能签书公事,所以对朝中的风力并不知晓,他们家并没有多少田亩,这还田风波也没有蔓延到他的家里,胡宗宪平冤昭雪,和徐阶倒霉,这些事儿,茅坤并不是非常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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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茅坤听闻缇骑来访,还以为是追击严党而来,自然以为是要追杀于他。
张居正是徐阶的学生,张居正和徐阶一个路数,追击严党,打击异己,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
茅坤带着自己的儿子茅国缙来到了门前迎接缇骑。
“草民拜见天使。”茅坤和茅国缙跪在地上磕头,见过缇骑。
“鹿门先生快快请起。”骆秉良赶忙上前扶起了茅坤,笑着说道“老先生客气了。”
缇骑很快就被请到了茅氏家宅,茅坤被削官身还家之后,虽然家无余财,可是他是正经的进士,办了一间私塾,这湖州地面,可是有不少人把孩子都送来,束修就足以让茅坤,茅氏过日子了。
鹿门先生,这个号,就是茅坤办了私塾那天,有一头鹿走过门前,自此得名。
“胡宗宪瘐死冤案朝中已经平反,这次过来,并非追击而来,老先生多虑了。”骆秉良看出了茅坤的忐忑和不安,笑着解释道。
“平冤昭雪了?”茅坤本来向前一步,听闻此言,瞪大了眼睛,惊骇的问道。
骆秉良点头说道“朝廷赐了谥号,襄懋。”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胡公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茅坤听闻,面露惊骇而后大喜过望,随即面色悲戚,两腿一软,瘫在了地上,颤颤巍巍的自言自语的说着话。
胡宗宪平反了,悬在他们茅氏头上这把刀,终于可以拿去了,孩子可以去考取功名了,勒在脖子上的绞索终于可以松一松了,这是天大的好消息。
“陛下圣明,陛下圣明。”茅坤跪在地上,不停的对着北面磕头,不断的喊着。
茅国缙赶忙上前来,说道“父亲,父亲,天使还在。”
茅坤这才站了起来,赶忙说道“哦哦,初闻此讯,涕泪满衣裳,让天使见笑了,见笑了。”
对于浙江人而言,平倭的胡宗宪是他们的天,对于茅坤而言,他才不管胡宗宪是不是严党,只要能杀倭寇安地方,那就是明公。
胡宗宪的瘐死,在很多浙人看来,就是胡宗宪不肯养寇自重,让胡宗宪平倭,胡宗宪真的带着谭纶、戚继光、俞大猷等一众,彻底把倭患给平了,所以胡宗宪才瘐死牢狱之中。
若是东南倭患不平,朝廷,或者说徐阶,敢动胡宗宪吗?
好在,胡宗宪的冤案,终究是平冤昭雪。
“儿呀,去乡家买头猪,今天好好款待缇骑。”茅坤脸上的笑意散开来,像是这茅家弄的春光满院。
骆秉良摇头说道“不用麻烦了,我们有公差在身,这次来,是为了郑和出使水程旧案。”
骆秉良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这些旧案,朝廷现在开海需要,哪怕是近两百年前的东西,那对于当下的大明而言,都是宝贵的资料和经验,必须找到。
“好说好说,诸位请随我来。”茅坤听闻,带着缇骑来到了白桦楼,这是茅氏的藏书楼。
“这么多书?”骆秉良惊讶无比的看着白桦楼,这茅氏家宅,全都是书,一眼看不到头,少数有十数间房之多。
茅氏败落了吗?这些书似乎就是明证。
茅坤拿起了《白桦楼书目》,翻阅着找当年的旧案存放何处,听闻骆秉良惊叹,笑着说道“当年啊倭患四起,东南千里狼烟,胡公派人来让我去做幕僚,我为了助军,就把这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这兵荒马乱的,这书最是不值钱,没人买,就留下了。”
“让缇骑见笑了,都是家传的藏书,主要以唐宋文钞为主。”
茅坤看似贫穷,但他若是为财,这些个古本书,抽出几本卖掉,这家宅至少能扩几十亩。
兵荒马乱书不值钱,倭患已平,文教再兴,这些个书可太值钱了。
“找到了,九学十部二史学,墨香亭,诸位缇骑听随我来。”茅坤走过了琳琅满目的书籍,来到了墨香亭,弯下了腰,拖出几个书箱,笑着说道“都在这里了。”
《自宝船厂开船从龙江关出水直抵外国诸番图》。
骆秉良打开了书箱,开始点检,海图二十页,针路航线一百零九条,二页四幅过洋牵星图,龙江造船厂志书十七卷,《瀛涯胜览》、《星槎胜览》、《西洋番国志》等等若干书籍,整整齐齐的摆满了几个书箱。
“谢老先生保存如此完好,我定会禀明陛下,为老先生请功。”骆秉良收好了这些书,对茅坤表示了谢意。
茅坤则是笑着说道“这都是朝廷的东西,理应归还,只是当时朝局纷乱,物归原主了。”
茅国缙看缇骑要走,就赶忙说道“诸位天使,这来都来了,吃了饭再走?”
“不了,诸位留步,着急回去复命,朝廷要的急,就不多留了。”骆秉良没有滞留,拿到了东西,就直奔松江府而去,到了松江府要抓紧时间抄录,而后把原本送回京师。
大佛郎机人的特使黎牙实,几乎是和这批旧案一起入京,而黎牙实一路上,那真的是刘姥姥进初试云雨情,大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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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路行来,越发觉得菲律宾总督弗朗西科斯是在做梦,大家的军备完全没有代差的情况下,靠几千人,几万人,要将中国纳入版图,根本就不可能。
看看那些个军队,看看那些个官僚,这么一个偌大的国家,几千人,几万人,就想征伐?
黎牙实入京之后,礼部鸿胪寺就开始教黎牙实大明的礼仪和法度,面圣磕头五拜三叩首的礼节,黎牙实整整学了五天,才有了个点模样。
大明的廷议已然在日上三竿时结束,负责讲筵的张居正,并没有马上让侍读侍讲进学。
“汪道昆居然没有给茅坤写信,告诉他胡宗宪平反之事?”朱翊钧手中有内官张诚、缇骑骆秉良、巡抚汪道昆、总兵俞大猷的各种奏疏,几本奏疏合起来看,大抵可以把最近松江府发生的事儿,梳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