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战争之中,伤亡不可避免

缇帅还会追查,戚继光汇报了战果,逃入山林的五百余亡命之徒,已经尽数被杀或者被俘,整个西山都被底朝天的翻了一遍,连地里的蚯蚓都被拉出来查看了一番,决计不会有任何遗漏的地方。

朱翊钧和张居正又说了几遍,才带着一大串尾巴,回宫去了。

大明一共抓了三百余的活口,这些人来自天南海北,连北虏都有,俺答汗、土蛮汗帐下的北虏,来自山东的响马,来自浙江的倭患余孽,北虏占了大头,这些亡命之徒,就跟陈壮一样,其实不知道谁在雇佣他们,他们都是听命办事,但是听谁的命,那就不清楚了。

信息茧房的存在,让这三百多的活口,根本不知道听命与谁,众说纷纭,而且这些人以讹传讹,他们交待的越清楚,事情反而越复杂。

唯一确定的事,就是雇佣这些人,只需要一人二十两银子,这就是买命钱。

唯一知道真相的大当家,已经战亡,死在了皇帝的戚家腰刀之下,战场上刀剑无眼,上了战阵,就要做好被杀的准备,朱翊钧即便是知道对方是大当家也会下手杀敌,因为在战阵中,根本顾不得那些。

信息茧房真实存在,就像九成九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县太爷和府台的名字一样,消息对下的单方面闭塞,也导致信息茧房之下,办事的人,根本不清楚命令的源头在何处。

所以,案子的查办,直接卡住了,大当家的身份并不神秘,大家都叫他共工,就是那个水神共工。

共工是水神,大明尚红火德,这水神到底要干什么不言而喻,共工这个名字,不是第一次出现,上一次是刑部尚书王崇古,言江南有大寇共工四处挑唆,打家劫舍,无恶不作,朝廷下了海捕通文,而且悬赏线索,但共工早已逃遁。

那这次皇帝手刃的共工,真的是在江南四处煽风点火的共工吗?

缇帅赵梦佑认为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朱翊钧批阅完了手中的奏疏,江南今年又有水灾洪涝,但是并不严重,南衙宋阳山疏浚河道的效果极好,今岁南衙的水灾没有造成太大的危害,但是这次陕西、山西的旱灾变得严重了起来。

大明皇家格物院上一次有讲过信风、讲过雨水的形成,东南海风携带了大量水汽,和北面来的冷气形成了降雨,可是大明的情况是,东南海风的水汽在下降,而寒冷在加剧,形成这种天象的原因,还不清楚,但是危害极大。

朱翊钧其实知道一些结果,小冰川时代越来越严重了。

崇祯皇帝最大的敌人,是失序的天下,同样也有天灾,小冰川时代不就是全年平均温度降低了两度吗?哪有那么可怕而糟糕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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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小冰川气候之下,在崇祯年间西湖会结冰,而且人马可行的冰面,甚至连广州每年都会下雪。

大明的雨带主要集中在不怎么缺水的南方,而北方变得更加干旱和寒冷,小冰川时代,会大范围破坏农业生产。

李成梁奏禀,辽东战兵劳苦,而粮价滕高,请命实物发饷,以疏浚困苦,同时请命对外垦荒,而垦荒的主持者就是侯于赵,李成梁在奏疏中,大倒苦水,说的事也是一个事实,那就是辽东米贵,而且越往辽东送银子,辽东的米就会越贵。

要解决这个问题,在李成梁看来,只有拓土开疆,扩大耕种面积。

侯于赵作为巡按,一直从彰武向西垦荒,现在全宁卫方向要打仗,不适合垦荒,那就向东好了。

朱翊钧朱批了李成梁的奏疏,对于李成梁,朱翊钧的观感是极为复杂的,张居正还活着的时候,这个人是要多恭顺有多恭顺,朝廷是往东,他连往西看一眼都不会,但是张居正一走,李成梁养的鹰犬,清太祖努尔哈赤,就开始了他彪悍的一生。

朱翊钧的目光看向了堪舆图,大明需要一个血袋,度过这个小冰川时代,需要大量的粮食进入大明,而这个血袋,其实一直在规划,那就是南洋诸多的红毛番种植园。

大明需要清楚的知道这些种植园的位置,需要海文环境,需要情报,需要成熟的海路,总之,想要把这些种植园全部拿到手,需要一支强大的水师。

而松江总督军务王叔果上了一道奏疏,说的是请求减免部分渔税,渔税按船抽分,一船百值十三,就是一百斤鱼收十三斤的税,王叔果认为这个税真的太高了,渔民打鱼,本就是风吹日晒苦熬,百般辛苦,朝廷直接拿走13%实在是太多了,王叔果要求降低为3%,而且王叔果以极其严苛的措辞,斥责了稽税院的成立。

在王叔果看来,稽税院的出现,是皇帝失去了仁德的不义之举,谁提议建立稽税局,谁就是蛊惑皇帝的佞臣,王叔果并不知道,稽税院的成立是皇帝一意孤行,连张居正都拦不住。

同样,王叔果考虑到朝廷税赋下降,所以他搞出了一个阶梯税价来。

松江府万亩以上豪奢户,税赋增长到四成半;营收万两以上坐商,税赋增长到五成。

王叔果也是直言,这个税法是朝廷朝鞭,是政策工具箱里的法门,是皇帝控制天下的手脚,坐商一体百值抽三,这个税赋实在是太低了。

“这个王叔果,朕记得是浙江永嘉人,拜师杨博,是正经的晋党吧,怎么突然一下子变得忠君体国来了?”朱翊钧看完了奏疏,有些不确信的询问着自己的秘书张宏,这个王叔果的政治光谱。

“是,官宦世家王叔果。”张宏翻出了备忘录,确定了王叔果的身份。

王叔果的身份是官宦世家,王叔果父亲的舅舅是张璁,就是在嘉靖初年,大礼仪之争中,帮嘉靖皇帝搞定大礼仪的那个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三任首辅、赠官太师,谥号文忠的张璁。

是道爷在耻辱的二十五年里,最为怀念的人。

嘉靖登极时才十五岁,杨廷和这个老东西,仗着自己元老的身份,和宫里的张太后形成政治同盟,压制嘉靖皇帝,道爷正是依靠着张璁,叫自己亲爹为爹,叫自己亲娘为娘,叫张太后为伯母。

张璁,嘉靖年间的改革派的中流砥柱中的人物,嘉靖十四年张璁病重致仕,道爷每年都派人去温州瑶溪贞义书院看望张璁,而且几次下旨,希望张璁回朝,但是张璁久病,始终未能成行。

张璁,嘉靖初年的张居正,张居正的很多新政,源头都是张璁新政,比如吏治考成法、财税清丈还田、整饬学政等等。

王叔果的老师是前吏部尚书杨博,而且是正经拜师,纳了束修,每年交孝敬的晋党核心人物之一。

但是这个王叔果搞出的这个累进税法,就是要势要豪右们的命。

王叔果这本奏疏,将营收不足万余白银的商贾开除了商籍,秉持着谁有钱问谁收钱的基本思路制定的税法,符合朝中善待小民,苦一苦势要豪右的风力。

在王叔果看来,营收不足万余的商贾,就是走卒贩夫,根本不配叫商人,就像田亩不过万,你也好意思叫缙绅?

累进税法的威力,是无法想象的可怕税赋,以五成为例,你赚了十万两银子,就要交五万两银子,收入越高越疼,之所以觉得累进税法没有威力,大抵是累进税法没收到自己身上。

之所以朱翊钧说王叔果忠君体国,是因为攻讦稽税院,攻讦并没有不对的地方,因为朱翊钧违约了。

朱翊钧曾经答应过张居正,稽税院会有文官的掌稽税院事,在地方会有户部清吏司郎中管理,受巡抚、巡检的监察,但是朱翊钧食言了,稽税院现在没有任何文官,只有锦衣卫和内番,稽税院到底稽税多少,给朝廷多少就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