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伱举个例子,玄武门之变。”
王梦麟思索了片刻,恍然大悟的说道:“我明白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动若脱兔,否则就会陷入被动之中,我明白了,就像江陵公收拾新郑公那样,一出手就是下死手!”
一个政治人物必要的能力,决断。
“孺子可教也。”万士和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立刻说道:“胡说,太傅和新郑公高拱私交极好,只是晋党势大,已经威震主上了,可不能胡说。”
陛下不喜欢高拱但也不厌恶,万士和为陛下洒水洗地,那自然要否定张居正和高拱的正面冲突过,都怪晋党,都怪张四维。
“陛下是深思熟虑的,因为陛下早就看死了这帮贱儒的软弱性和妥协性。”万士和又十分确定的说道:“你觉得这次贱儒们真的会不顾一切的反对吗?”
“应该会吧,那可是兖州孔府,衍圣公府。”王梦麟思索了片刻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万士和伸出一根手指摇动了几下,笑着说道:“不不不,衍圣公府是公爵府,公爵可都是超品,可是这衍圣公只是个二品,可是两百年来,何人曾真的为衍圣公府这个爵位争取过?”
“那就是竖起来的一个牌坊而已,贱儒们真的会为了一辈子都没去过兖州孔府拼命?咱们大明官场别的不多,唯独这见风使舵的人最多,比如我万士和,就是见风使舵。”
“陛下这次真的生气了,这帮贱儒顶多上上奏疏,连去伏阙都不会的,因为去伏阙真的会被打死啊。”
“是吗?”王梦麟一时间有些拿不准,平日里为了一句经典的注解,都能打的头破血流的贱儒们,真的连这点胆气都没有吗?
万士和却很肯定,贱儒没有这个胆气。
陛下生气的时候,连冯保和张宏都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个,这帮个贱儒,要是有这种胆量,道爷摆烂的时候,这帮贱儒早就冲到广寒殿面圣痛陈利害了,大明早就中兴了,还能等到现在?
清流不过是自诩清流而已,万士和就直接承认了自己是真小人,见风使舵的小人。
“万太宰以为,这件事会如何发展?”王梦麟觉得万士和还是太过于乐观了,那可是孔府,恐怕没这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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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和的话,南孔庙也是孔庙,衍圣公封给北派是封,封给南派衢州孔府也是封,衢州孔府的血脉还更纯粹些,而且那些丢人事儿更少一些。”万士和说起了温和的解决办法,北孔庙就是兖州孔府,还有一个衢州孔庙,北孔一直传闻被换了种,也不知真伪,衢州孔府更纯粹些。
衢州孔府是当初北宋灭亡,南宋建立的时候,衍圣公孔端友不肯投降金人,抱着孔子和亓官夫人的一对楷木像,从山东曲阜迁徙到了衢州,衢州孔府不肯投降金人,而北孔则投了。
后来北孔又投了胡元,又投了大明,被人戏称世修降表的贱骨。
北孔最大的优势,还不是它们在曲阜,在孔圣人的老家吗?北孔不行,就换种。
“折中一些,就北派南派都不封,衍圣公入了京,剁了脑袋之后,不明不白,就这么冷处理就是,等待日后,再重新恩封也不迟。”万士和说出了第二种处置的办法,折中办法,那就是冷处理,大家都当这件事没发生便是。
万士和眉头紧蹙的说道:“激进一些,就是把孔夫子从文庙里抬出去,这就比较难办了。”
这是万士和最担心的事儿,要是皇帝真的下定了决心要把孔夫子从文庙抬出去,那就是太难了。
抬出去难,文庙换谁上去,也是个问题,把张居正换上去,那得等张居正薨逝;要把新建侯王阳明放上去,且不说那些只谈心性不谈实践的杂派心学的问题不能解决,新建侯府也不能同意;把朱熹放上去,还不如让孔夫子在文庙。
抬出来难,放谁上去难,太激进就容易出问题。
“万太宰觉得最后结果会是怎么样的?”王梦麟希望得到万士和的指点,这万士和已经得到了自己老爹王之诰的认可,王之诰上一次见到了张居正,询问张居正对万士和的意见,毕竟现在自己家的长子跟着万士和混,王之诰当然要打听清楚这万士和靠谱不靠谱。
张居正批评了万士和一句太过于圆滑,至于其他,则是没有缺点。
在朝堂上,过于圆滑也是生存之道。
万士和靠在椅背上,摇头说道:“只有天知道,这事儿,得看贱儒的抵抗力度,正如凌云翼批评的那样,陛下还是宅心仁厚。”
“陛下宅心仁厚?”王梦麟人有点懵。
凌云翼的奏疏,万士和也没有通篇等在邸报上,主要内容还是狗碑和凌云翼三个诘问,至于凌云翼指责陛下和明公的话,万士和并没有登报,这就是典型的春秋笔法,即便日后修史,重点也不是凌云翼的批评。万士和没有让凌云翼这封骂皇帝仁心的奏疏过分传播。
王梦麟第一次听到这种古怪的指责,陛下还心善吗?
如果朝中激进的人坐左边,保守的人坐右边,那陛下会坐在中间靠左的位置。
“是呀,陛下啊,宅心仁厚。”万士和颇为郑重的说道。
事情如何发展,万士和无法预料,朱翊钧也无法预料,世势这个东西,还是要看事态的发展程度。
大明言官如果只是连章上奏,那朱翊钧大抵会向右坐一点踩一脚刹车,日子还要过下去;
如果贱儒们要伏阙,那朱翊钧会坐在中间踩一点油门,作为少年天子,他要保住自己的皇威,就必须如此,保住皇威才能保住了皇位;
如果贱儒要谋反,朱翊钧只能坐在左边,油门踩到死了,要死一起死,谁都别想活。
皇帝也是官僚,第一职责也是保护和巩固自己的权力,朱翊钧只有保护和巩固自己的权力,才能庇佑戚继光、张居正、殷正茂、凌云翼、张学颜、宋阳山、汪道昆、石茂华、潘季驯等等这些做事的人。
朱翊钧其实清楚,油门踩到底,也就是过于激进的危害,他还没到大明的时候,踩刹车是正踩,踩油门是斜踩,这么别扭,就是为了能刹得住,而不是更快的加速,这样更加安全,可国势危如累卵,朱翊钧只能选择站起来踩油门,把衍圣公逮到京师来!
朱翊钧没有等到连章上奏,也没有等到伏阙,更没有等到造反,相反朝堂非常的安静,就像是大明皇帝没有下达过分的圣旨,没有要把衍圣公们逮入京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