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事,那便是分红的账,到底谁来核算?”朱翊钧问到了一个关键问题,分红的账,到底谁来算,如果是商行们算,朱翊钧毫不怀疑,这些个船出海,个个都得赔钱,海贸的确利厚,但是这帮个商贾,为了少分红,甚至不分红,会把账做成平账,甚至是赔钱的账本。
谁来算账,谁来核发分红,就成了燕兴楼交易行最大的困境。
这个问题,王崇古也没有太过深入的谈论,是他没想好,不是不敢谈,如果朝廷来算这个账,那显然朝廷要担这个责任,无论是船沉了、货物受潮发霉贬值、甚至是被海寇哄抢等等原因,导致的亏损,那些个持有船舶票证之人,绝对会把责任扣到朝廷的头上。
到时候又是一地鸡毛。
可是朝廷不算这个账,这个分红,就毫无意义,因为具体经营的商行,一定会做出欠账来,分红?不找你要钱就是好的了。
“不如,让松江远洋商行来算这笔账吧。”谭纶思考了片刻说道:“松江远洋商行,是个行会,他们来算这个账最为合适,朝廷只负责审计,这样一来,王次辅担心的问题不会发生,同样,朝廷也有监管之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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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想法好!”张居正闻言也是眼前一亮,双手一拍,赞同了谭纶的说法。
朝廷是不想担太多责任的,这是必然,可是必要的审计监管,必然要做,那么这个背锅的人,半官半民的商行最为合适。
审计商行利润这个问题,在万历初年,还是比较简单的,因为所有的商舶的利润,对于大明朝廷而言,是透明的,一目了然,所有的商舶抽分税目,对于每条船上运的是什么,目的地是哪里,利润几何,市舶司一清二楚。
辛苦的事儿,背锅的事儿,商行来做,审计的事儿,追责的事儿,朝廷来做,极为恰当且合适。
在经过了反复的商谈之后,关于燕兴楼交易行的种种关键性制度与原则,责任的划分,账目的审查等等问题,全楚会馆的商谈中,进行了明确的确定。
月上柳梢头的时候,大明皇帝终于结束了这次吹风会,大事开闭门会议,为了给开海注入源源不断的银子,大明皇帝已经倾尽了所有的心力。
大明有很多矛盾,是大明目前无法解决的,对外纾困,是目前的最优解,开海一念起,天地刹那宽。
在三日后的清晨,燕兴楼交易行的大厅,再次开门迎客,所有人都发自心底的疑惑,精纺毛呢的价格仍然七钱每尺,已经从帛币成为了一种衣物的布料,这个燕兴楼交易行开门,要交易什么?
当人们怀着好奇走进交易行的时候,看到门前的告示,便清楚的知道,这个交易行背后的人,真的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首批一共五十条三桅夹板舰,五条五桅过洋船丁型的认筹,已经开始了。
在人们还在犹豫的时候,一群典型山西口音的商贾,冲进了交易行内,冲着柜台就要认筹五桅过洋船,显然这些人,都是收到了王崇古消息的晋商,他们一大早就等在门前,一开门就冲了进去,为了认筹五桅过洋船,这帮晋商,甚至没有动用经纪买办,他们亲自上阵!
五桅过洋船,活在杂报上的一个传奇船只,连泰西的船长安东尼奥、蒙兀儿国的特使沙阿买买提都要加价才能购买的船只,现在可以在燕兴楼认筹,这可是仅有拥有这种船只的机会,哪怕是没有使用权,只有认筹成为船东的权力。
在晋商们冲进去认筹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知道,这帮提前得到了消息的晋商,又在偷偷赚大钱了!当初精纺毛呢的生意,就是这群晋商第一个入场,而后在价格最高点抽身离去,赚的盆满钵满,现在他们又来抢钱了!
该死的晋党,该死的王崇古,又给自己的朋党泄露了消息!已经习惯了特权经济的晋商们,形成了路径依赖,每次都能精准的把握到风口,而后赚的令人分外眼红。
朱翊钧还以为这五十条三桅、五条五桅,要用个把月消化,毕竟通惠河畔,刚刚跳了几十人,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在精纺毛呢轰然倒塌之后,对于船舶票证之事,这些遮奢户们会选择谨慎观望。
这五十五条船认筹的价格高达三百五十万银,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让朱翊钧惊骇无比的是,这五十五条船,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已经认筹结束。
这里面还形成了争抢,晋商和西土城富户们,甚至为了最后一艘五桅过洋船的认筹,在交易行内,上演了全武行,大打出手!
朱翊钧还是小看了大明遮奢户们藏在猪圈里的银子数量,即便是银子不是那么多的北衙,依旧让朱翊钧见识到了什么叫做遮奢户的速度。
这个富矿,还可以继续采,继续挖。
“元辅先生、王次辅和大司马都顶不住缠闹,询问工部郭朝宾,下一批船只认筹的大概时间,郭尚书为人老实,这被问的有点懵,这首辅次辅大司马,那郭尚书是一个也得罪不起,上了道奏疏,请辞致仕。”冯保将一份奏疏放在了御前,颇有点幸灾乐祸的说道。
王崇古自然不必多说,人家自诩奸臣,给晋商们漏点消息,很是正常,但张居正都被这件事给缠闹到过问工部的地步,可见遮奢户们对人人做船东这个计划的高度认可。
买船可比买精纺毛呢要划算的多,按照大明船只安全返航高达八成的概率,可谓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尤其是朝廷利用六册一账审计松江远洋商行的账目,这就更让人放心了,张四维是个笑话,他手下的掌柜和账房瞒着张四维瞒天过海,侵占了超过了七成的利,只给张四维留了三成利,这都成了京师街头巷尾的笑话,当然格物院强悍的审计能力,也让人印象深刻。
有朝廷审计,负责运营这些商舶的松江远洋商行,也不敢胡作非为。
“郭尚书干的好好的,年富力强,为何致仕?传口谕给次辅、大司马,告诉他们不要再给工部施压了,大明造船厂的扩建,一刻都没有停下。”朱翊钧在郭朝宾致仕的奏疏上画了个大大的x,这是个老实人,勤勤恳恳就是闷头干活,安心打灰,三个党魁给郭朝宾施压,郭朝宾自然顶不住。
“只给次辅、大司马传口谕,先生那边呢?”冯保刚要领旨,忽然发现了陛下只通知了两个党魁。
朱翊钧理所当然的说道:“先生那里,自然是朕亲自告诉先生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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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