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头三尺有神明,马文英是被怨死的,董超要是没把遗言带到,董超就要吃这份因果报应。
“我这辈子呀,亲自手刃了二十二个倭寇,早就够本了。”马文英露出了一个笑容,似乎回到了当初征战的沙场。
“这抗汛,我马文英做的还不错,领朝廷这九钱一个月的军饷,问心无悔。”马文英说了自己第二句遗言。
出巡抗汛六个月,半年都在干活,因为来年出巡抗汛还是自己,所以这堤坝修的极好,因为出了事都得自己兜着。
“大明,真好,真想多看两眼,哪怕就两眼呢。”马文英这个铁打的汉子,终于流露出了悲伤,还有对人间的无限留恋。
大明日新月异,一切都在改变,河上的漕船在增多,商队络绎不绝,每次出巡都能看到田间地头跑满了孩子,一些茅草房,也在变成砖瓦房,泥泞的道路在逐渐硬化。
一切一切都那么的美好,但再也看不到了。
以前出巡,百姓们对出巡军兵,避如蛇蝎,随着军兵抗汛,彼此之间的信任建立,每次出巡百姓总会往军营送着东西,哪怕是一个鸡蛋。
“告诉罗木营军兵,我是畏罪自杀,不要生事。”马文英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道:“送我上路吧。”
“三爷…”董超指向了马文英的腰带,让马文英自缢。
“也是,不为难你们。”马文英解开了裤腰带,挂到了房梁上,试了试,很结实。
“送三爷。”董超和薛云蒲干的脏事不要太多,马文英是他们见到的唯一一个能如此坦然的,吓得这两个恶卒直接跪下,只希望马文英死后,冤魂不要缠上他们。
“我马文英,不枉人间走一遭。”马文英用两只手抓着腰带,引体向上,将自己的头,套了进去。
若是问马文英有什么遗憾,那就是当初没能死到战场上,现在受这帮狗官的鸟气,很憋屈。
“走了。”马文英松手,皮带勒紧,挂在了脖子上,气管被压迫,马文英不能呼吸,面色涨红了起来。
“送三爷!”董超和薛云蒲不停的磕头。
阎士选找马文英有事商量,他提着酒菜来到了监牢,按照阎士选的估计,马文英被押解京师,绝对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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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是个很简单的人,但凡是抗过倭,杀过倭寇的臣工军兵,都会在陛下这里得到宽宥。
王崇古就是因为抗过倭,才被陛下特赦私宥,所以阎士选很确定,马文英死不了。
阎士选刚到牢房没见到司狱立刻感到大事不妙,拦了一个狱卒,直奔马文英的牢房,看到马文英被挂在了房梁上,目眦欲裂。
“快,放下来!”阎士选用自己一生最快的速度跑了过去,抱住了马文英的腿,用力的向上端。
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在这一刻把自己吃奶的劲儿都用了出来,总算是把壮汉马文英给端了下来。
现场有点狼狈,马文英压在阎士选身上,阎士选摔在地上,气喘吁吁,司狱董超,狱卒薛云蒲跪在地上,面面相觑。
“马三爷?”阎士选试探性的叫了一嗓子。
马文英有点懵,愣愣的说道:“活着呢。”
“你活着,我就活着,你死了,咱们陛下怕是让整个浙江地面官员都跟着陪葬。”阎士选趴在地上,心有余悸的说道:“捡回一条命,我真特么的是福大命大。”
“福大命大的该是我吧。”马文英翻身把压在身下的阎士选露了出来,带着几分憨厚的笑容说道:“我之前还说你年轻,结果被你救了我。”
阎士选盘坐在地上,看着现场一片狼藉,他在思考,这是一个危机,也是一个机会,能不能抓得住,就看他自己了。
“阎知府怎么跑到这牢里来了?”董超十分谄媚的说道,干坏事被顶头上司抓了个现行。
“别吵!我在思考!”阎士选厉声训斥着,他就坐在地上,想了快一刻钟,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站了起来。
“阎知府救了我,惹了大麻烦了。”马文英连死都不怕,自然也不怕这些狗官,当然,阎士选相比较吴善言而言,阎士选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阎士选很确定的说道:“我知道,吴善言不就是想通过杀了你,逼我瞒报此事,和他蛇鼠一窝,毕竟朝廷追究下来,我也吃不了兜着走。”
“见你吊着,我想都没想就扑了过来,现在,我总不能再把你挂上去吧?那我还是人吗?”
“也不是不行。”马文英笑的更加阳光灿烂,说一个当官的人,是有血有肉的活人,是夸赞。
阎士选干不出让人畏罪自杀这种事儿来,阎士选是来到人间做人的,不是当畜生的。
“三爷,回罗木营,兵变!”阎士选用了两个字告诉了马文英他的打算,兵变。
军兵进城,打进杭州城,杀了吴善言!
“你疯了?”马文英指着挂在房梁上的裤腰带说道:“这样,你就成兵变的主谋了!”
阎士选极为肯定的说道:“朝廷怪罪下来我兜着!事已至此,我们和吴善言他们,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杀!这是唯一破局之道!”
矛盾说告诉阎士选,政治的艺术就是妥协,但在矛盾激化到不可调和的地步,生死斗争,就绝不能退后一步。
若是阎士选没有救下马文英也就罢了,既然救下了,那他阎士选就和吴善言是生死之敌。
“董超,你去稳住吴善言!”阎士选让司狱董超去骗吴善言他成功了,让吴善言放松警惕。
“我?”董超愣愣的说道。
“你也不想你没杀了马文英的事儿,被吴善言知道吧,以他的狠厉程度,你能见到明天早上的太阳吗?”阎士选十分肯定的说道。
“额…好吧。”董超知道自己上了贼船,而且下不来的那种,到了这一步,司狱要么选择把所有的狱卒召集起来,将阎士选和马文英弄死,要么去糊弄吴善言和他的师爷。
脏活儿,都是见不得光的,不能堂而皇之的动手,之前,来给马文英送酒菜的时候,董超都得把大部分的狱卒支走才行,杀官,那朝廷追究起来,恐怕不是自己一颗人头能交待的。
再说了,马文英真的很能打,几个人制服不了,马文英在民间被人尊称三爷,是马文英很得人心。
“四百四十年前,就在这里,岳飞被两个南宋大理寺的狱卒拉肋而死。”阎士选跺了跺脚,他其实搞错了,杭州城的府衙、府衙的监狱,不是当初南宋的大理寺,大理寺在杭州府衙以西12里左右的位置。
拉肋而死,而不是风波亭一碗毒酒,拉肋而死是极为痛苦的,两个狱卒用绳索套在胸肺部,然后用绞盘拉紧,肋骨断裂,插进心脏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