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相反的则是,赤铜的数量因为吕宋十二处铜镇的关系,仍在快速增加,由万历九年的1100万斤,增长到了去年的1900万斤,而且大明对吕宋方面的出口,也是随着赤铜的流入增加,而不断的增加,规模增速大抵等同于赤铜流入增长速度。”
白银的流入不仅仅是增长过慢的问题,而是忽多忽少的问题,不像赤铜,总是在增长,可见的未来,也会一直增长。
白银流入忽多忽少,会产生震荡,震荡就会产生投机,就会造成各种社会矛盾,对于极为保守的大明而言,不稳定不如没有。
王一鹗从密州市舶司谈起,说到第二个矛盾也是一个极为复杂的矛盾。
一个很有趣的事实,吕宋因为国姓正茂的经营,生产在增加,需求也在增加,而且增速完全正相关。
吕宋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想解决外需,还是需要大明的传统艺能,王化。
王一鹗真的很想批评一下泰西的大航海,泰西的大航海给世界带来了枪炮、病菌、战争掠夺之外,似乎什么都没有带去,那些被殖民的地方,除了悲剧就只有悲剧,除了死亡就只有死亡,泰西大航海已经一百三十余年,并没有让世界的需求增加。
大明开海十二年,就制造了一个吕宋这样一个可以称之为奇迹的存在。
马尼拉城从一个围五里,不过九万人聚集的城池,变成了现在南洋上耀眼的明珠,人口在万历十二年末的丁口普查中,第一次突破了百万之众,港口还在快速扩建,从四个泊位扩张到了四十个,仍然不能满足需求,海堤从0里,增长到了700余里。
四处龇牙咧嘴的大鳄鱼和猩猩,都已经慢慢消失不见。
吕宋拥有焦钢煤铁厂,还有十二处年产超过百万斤赤铜的大铜厂,这十二个铜厂,每一处都形成了十万以上丁口的城镇,拥有了道路、桥梁、沟渠,甚至还有了学堂。
大明和泰西搞出海,都是为了出海掠夺,起始动机没有什么不同,但最后的结果,却是天差地别。
王一鹗本来想批评泰西的大航海,后来觉得这是在讨论大明的内部问题,批评他人抬高自己,完全没必要,就没有多说。
这是大明皇帝八大美德之一:谦逊。
“陛下,这第二个瓶颈,臣以为海外需要宝钞,大明海外通行宝钞。”王一鹗不是意见篓子,只需要看现象,找问题,剖析原因,他提供了一个解决方案。
王一鹗进一步开口说道:“吕宋的海外通行宝钞,颇为稳定,臣以为可以继续扩大宝钞的发行,即便是有可能会宝钞回流,但也应该从每年一百万贯提升到五百万,甚至是一千万贯的规模。”
“至少也要提供大约等同于赤铜流入等价的宝钞,这对吕宋而言,非常重要。”
王一鹗没有大步快跑的意思,政策试点在吕宋,规模从实验性质的一百万贯向上扩张到五百万贯,看似是大跨步,但其实和赤铜流入的数量几乎相同。
“善。”张居正倒是颇为赞同。
大明不行钞法,只行钱法,这件事里的保守派是大明皇帝,大明皇帝始终担心宝钞回流的发生,对这件事的态度过于保守,导致大明钞法除了在倭国外,从未大规模发行。
“吕宋也需要宝钞,大明拿走了赤铜,吕宋用什么去交易呢?要么扣下一部分的赤铜,要么截流一部分流入大明的白银,要么仰赖大明发行的宝钞,只要大明不倒,在吕宋地面的宝钞,就会坚挺。”张居正进一步解释了自己为何会赞同。
皇帝优先考虑腹地,但多少也要考虑下的吕宋地方的切实需求,随着铜厂的设立,吕宋开始发展,已经不处于完全蛮荒的地方,对货币的需求也是极其旺盛的。
宝钞,就是最优解,而且不必担心贬值的问题,因为只要大明在,宝钞就有本位。
“陛下,白银流入不能无序,没有白银流入得饿死,白银流入多了也会堰塞,但大明之前缺少调节白银流入的阀门,而海外通行宝钞就是那个阀门,如果想要更多的白银,就多发行一些宝钞,如果想要减少白银流入,就可以减少甚至是收回宝钞,减少白银堰塞。”张居正进一步阐述自己的理由。
白银流入速度的快慢,需要自主、可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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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内帑堆积如山的白银,扛着那么大个堰塞湖,陛下的压力真的很大,白银无节制的流入,也会造成许多的问题,有个阀门,就好多了。
就像蒸汽机一样,蒸汽机离心调速器,可以有效调节蒸汽的流量,让蒸汽机相对稳定的输出,想要多大的力气,就有多大的力气。
“恩,王巡抚写成奏疏,朕朱批,送京堂推行。”朱翊钧思考再三,还是决定赞成王一鹗的想法。
这是解决白银流入速度的手段自已,有没有用还需要实践,但有总比没有强。
大明处于钱荒,整个世界同样处于钱荒的状态,大明的读书人素来喜欢批评朝廷,尤其是各种铁钱,更是被视为恶政中的恶政,从汉时开始的铁钱,飞钱,都是被批判的对象。
但除了中原能够奢侈的使用铁来铸钱之外,整个世界,连一个能大规模铸造铁钱的国家都没有,大明铁器行销海外,已经稳居大宗商品第二,甚至正在挑战棉布大宗商品第一的位置。
世界没有高炉冶铁术,各国更没有铁冶所。
泰西的钱荒,也是到了大航海时代,四处掠夺才逐渐缓解,但也只是泰西,整个世界仍然是处于绝对钱荒的时刻,只要大明可以完成对钞法的探索,仅仅钞法一项,就够大明续命几十年甚至是上百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