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说的那样。
他老命一条,死了就死了。
但他的那些徒儿,前途无量,一腔热血。
他可以接受他们死在同域外邪秽的厮杀中,为东荒抛头颅洒热血,战死沙场!
但他绝对无法允许,他们死得这般不明不白!
可是……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已经死了。
被杀人灭口。
只剩下一缕执念,化作孤魂野鬼,阴阳相隔,人鬼殊途,他什么都做不了。
这般无力和绝望之间,他下意识忘记了他已死的事实,只记得自己还在为徒儿们讨回公道的路上。
在这条永远不可能走到头的无尽的路上。
最后,遇见了悟道的余琛。
余琛带他看到了他的尸首。
那些被忘却的记忆,方才好似滚滚洪水,倾泄开闸而出。
——记起了一切。
而将一切真正都想起来以后,老道人颓丧地往地上一坐。
那鬼魂之身的双目中,流出血泪来。
“老头子我为了东荒大地,征战一身二百年,杀敌无数,伤痕无数,至使境界跌落,道行大损,再无登天合道之日,但老头子从不后悔。”
褚卫子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喃喃开口
“老头子的七个徒儿,乖巧懂事,老头子从小看着他们长大,何止是徒儿?简直就是老头子的孩儿!
他们一腔热血,参军保家,冲杀域外,战死沙场,老头子也从来不埋怨。
但他们的死不是因为学艺不精,而是如此死得……不明不白!老头子……绝不能接受!
老头子去上京,只是想要一个真相!断空法器到底出现什么问题?那些热血孩儿的死,究竟谁是罪魁祸首!
但他们没有给老头子公道,也没有给老头子真相,他们只是让老头子我……彻底闭嘴。”
老人双目之下,浓浓的血泪之痕流淌,那苍老的面孔上,充满了绝望和颓丧。
然后,他看向余琛,摇了摇头道:“小道友,你同我有师徒之实,却不必有师徒之名,否则他们不会放过伱——他们能杀老头子,也能杀你。
他们敢在东荒内地公然杀老头子,便说明他们势力庞大,老头子斗不过他们,你也斗不过。
所以不要想着帮老头子讨那个真相和公道,也不要想着帮老头子报仇。”
顿了顿,褚卫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神色低垂黯淡下去。
“——这个世道,已经没有天理公道了。”
看得出来。
他并非欲擒故纵,也并非以退为进。
这个老头儿,真的并不想余琛去涉险。
证据便是——他的魂魄已经开始变得稀薄,缓缓消散了。
他死不瞑目,执念难消。
但却生生克制住了那股执念。
意欲……魂飞魄散。
“老先生,有的。”余琛深吸一口气,将度人经翻开,茫茫金光投射而出,笼罩住褚卫子的魂魄,让其不至于烟消云散,“——公道有的,天理也会有的。”
褚卫子神色颓败,毫无光亮,开口道:“小道友,你如何就听不明白呢?老头子我只将这件事告诉了上京府令上官谨,还有那天机来使。上官瑾身为上京府令,自然没有那个本事毁掉老夫的道观,也没有那个本事杀死老夫。
所以,杀人灭口的只能是……”
“天机阁。”余琛接过话茬儿。
“对啊,天机阁……”老头子低下头,语气中透着浓浓的无力,“——这个公道,讨不到了。”
褚卫子作为域外战场曾经的老将,比一般炼炁士更加清楚,天机阁到底是个怎么样恐怖的存在。
小主,
——哪怕只是一位天机使,对于天下芸芸众生而言,那都是相当于仙人一般的可怕地位。
而一位天机使,同样也没有能力能够悄无声息灭掉他的道观,杀人灭口的。
说明在其背后,还有地位更高,更强,更可怕的存在。
那不是他们能够对抗的。
甚至那高高在上圣地世家,庞然大物,都不一定能够对抗。
“讨得到。”余琛仍是执拗地摇头,“老先生,您对我有悟道之恩,我便称您一声老师。老师,这个公道,我一定替您讨回来。”
褚卫子抬起头,“你怎么讨?你凭什么从天机阁手里讨来这个公道?”
那双眼里,是浓浓的痛苦和无奈——他何尝不想要那个真相,何尝不想要那个公道?
但他不愿为此,而搭上余琛的性命。
面对褚卫子的反问,余琛却是不答,反而问道:“您曾听闻瑶池仙境么?曾听闻古仙昂日么?曾听闻判官么?”
褚卫子一愣。
——古仙昂日从瑶池仙境破封而出,最后疑似被一个道号“判官”的神秘人杀死。
这消息是绝密,除了天机阁,七圣八家,三十六天罡门以外,鲜为人知。
可褚卫子身为东荒联军的老将,有属于他自个儿的圈子,那古仙昂日消息早就传开了来。
但褚卫子不明白,余琛是怎么知晓这些消息的。
尽管如此,他还是点头:“有所耳闻,听闻古仙昂日出世,最后死于那‘判官’之手——但老头子觉得,应为谣传,毕竟古仙之尊,无比凶恶恐怖,一个后生,怕是做不到。”
“不,不是谣传。”
余琛吐出一口浊气,双手从额头往下一抹。
“您问我凭什么讨来这个公道?”
黑白斑驳的鬼面脸谱,覆盖了他的面庞。
似哭似笑,阴森可怖。
“凭我,就是那判官;凭我,曾斩杀古仙。”
顿了顿,他轻轻摇头,补充道:
“——不止一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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