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每天,三丰都守在门槛上,看着太阳落下去,月亮升上来。他深刻地感到,孤独的长寿就像是一场漫长而残酷的刑罚。
维生在收拾着农家乐的场子,清算着物资。这一场为了李春仙梦想而勉强建立的泡沫经济,没能扛得住正月的冷风。债条摊开放在桌子上,一笔一笔签着维生的名字,维生问三丰:
“爷爷,这些钱该怎么还?”
三丰不说话,他甚至没能听到维生在说什么。维生又问:“爷爷,咱们把奶奶存的那二十万取出来,给人家把债还了吧。”
听到这里,三丰才慢腾腾反应过来,沉默了许久,才道:“那钱,是用来给你买房子的。不能动。”
长欣隔一天来一次,劝说三丰和自己去住,三丰总是不愿意。三丰甚至不愿意和长欣多说一句话,吃完晚饭,他便继续坐在门槛上,像个静默的石像。
清明还未至,春风吹过罗余,吹过梨花村,吹落了几星残存的梨花,吹开了亡妻坟墓上的草芽儿。是继续煎熬着度过这蛮长的岁月,还是找办法冲破的孤独的枷锁?三丰望着亡妻的坟墓,心里犹豫着。
天黑下来,梨花村的坟墓星点鬼火,比亮起来的灯还多。
这一天,罗三丰忽然一反常态,主动打电话给长欣,他说自己想吃卤肉,要长欣买来吃。这可把长欣高兴坏了,父亲两个月以来神色呆滞,食欲不佳,长欣一度怀疑父亲有了自弃的意思,今天父亲主动给自己打电话要卤肉吃,真是可喜的转变。
罗三丰把卤肉吃得干干净净,还略有些意犹未尽,他对长欣道:“以后你不必来做饭,我去镇上自己买饭吃。你也有家庭,不能天天往娘家跑。”长欣见父亲脸上已有了神采,不似往日一般颓废,心里自然也高兴,她道:“爸爸,你能走出来真好!你蔫下去的日子里,我真害怕要失去你了!”
罗三丰望着门外,点上了一支烟,他道:“日子还得好好过。”
这天过后,长欣晚上来看望时总是扑空,罗三丰总也不在。打电话去问的时候,三丰说自己在镇上吃饭。可时间不长,长欣就听见了许多流言蜚语。
村西头的新媳妇和长欣在街上遇见,笑嘻嘻说道:“长欣姐!你家老爷子可威风哩!我才见他开着车,拉着一个婆婆四处兜风哩!”
长欣道:“去你的!我爸爸八十几了,还容得你这样造闲话?”
新媳妇笑道:“原来没得人告诉你呀?我以为你知道。你说我说闲话,我确是亲眼见了的,说的都是实话。”
长欣不信,回得家来呆呆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