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枯黄的枝叶被风吹起,飘飘洒洒穿过巍峨的韩峰山,越过了白雪皑皑的山顶,在云霄之际消失了。物转星移,一片枯叶像是茫茫海天的一页孤帆,迷失了方向。云团翻转,天空抖动,一股寒流咆哮而来。蓦然,云层淡淡散开,长空万里,远远的天际没有了地平线。叶子缓缓落下,它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它只知道这个世界仍然处在饥寒交迫的冬天,它唯一的梦想就是落到泥土,化作养料,在春天滋生万物。它随风飘洒了半个太空之后,最终还是落到了它不愿奉献生命的地方。
叶子落到了一个人的肩膀上,没有驻足多久,便被他轻轻地掸去。本来它以一颗幼嫩而又好奇的心灵迁延观望,可是人类实在是太不善解植物的心意。叶子的同胞兄弟们没有一个不为人类的绿色做出贡献,而人类给予的回报却是惨绝人寰的破坏——毁林开荒、乱砍乱伐、排放污气,诸如此类,举不胜数。它看见这个人在唉声叹气,时不时嘴里吐出肮脏字眼一二,“都说张锦元是个扫把星,他奶奶的。”这句话引起了叶子的注意,它便接着往下听。
老刘呐喊一声“喔”,把林子里的猪圈材料往拖拉机上一扔:“赶紧的,再晚一点村里就来人收山了。”几个小青年赶忙加快速度,把铁片和绳索往拖拉机上挪。现在的老刘可神气了,好说歹说也是个小小暴发户,这会还雇起了工人。当他正要放手大博的时候,张锦元却误了他的大好前程——无端端的自留地和自留山成了别人的囊中物。当他从村委主任老铁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简直是五脏俱崩。老铁却高兴地用他赋有磁性的沙哑嗓子说:“这几天把东西搬走吧,你要是不搬,那就得充公哩!”老刘能说什么?莫不成他拿着屠刀架在老铁的碗大脖子上说不给?他还不会无赖到这种程度。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收拾猪圈,再义无反顾地骂上张锦元一两句,这样才能解他的心头之恨。
拖拉机缓缓开出了自留地向家里爬去。他看到了林铁生矗立在不远处的小山丘梯田上正不慌不忙收拾香蕉;林铁生抽空从二子那边回来。老刘停住手中抽动的鞭子,老黄牛般的拖拉机立即停滞不前。他冲林铁生喊到:“呦,喔,铁生……”他一个手势,林铁生放下镰刀像个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在梯田中跳了下来,问:“咋了?”老刘二话不说,先是让林铁生尝尝刚买的一包“芙蓉王”烟。“这可是好烟啊!”林铁生的嘴巴像是上了弹簧片拉开了,这时候才发现林铁生的右眼下方长了老大不小的斑,两腮处却凹了进去。唉,人上了岁数,哪一个还能完好无损保留着大牙?
“咋样?收得差不多了吧?”老刘吧嗒着嘴巴问。
林铁生朝小山丘指了指:“这几分地都收拾了,上面还有一点……还有公王河对面的。”老刘说:“唉!你说好端端的自留地,现在却成了别人的……”老刘很不满意叹了一口气,接着又叹了一口气。
林铁生弹去烟灰:“是啊,小徐手上有合同书,我们有啥辙?”
“事实上还没有到期限啊!人家小徐仗着自己有钱就能胡来喀?张锦元也真是的,还对小徐说这么多。”
林铁生说:“锦元也是不知情嘛,不知者无罪。”
“他……”老刘把烟往回吞。像个娘们唠叨完之后,他又开始挥打着鞭子,架着“老黄牛”一步一步爬走了。
老刘加大档次,铁圈上的叶子吹落到地上。看着眼前渐渐远去的拖拉机,叶子在感慨:人很无奈,什么事情都是给逼的。叶子回头看看自己已走的路程是那么长,忽然抬头一看,它正落到一棵大树下面;它好像找到了归宿。
林铁生背着一箩筐香蕉,往家里回去。五年前刷得墙,现在露出了一条黑黑的缝隙;上厅的墙壁挂了三两个燕子筑的窝,污浊不堪。燕子现在在哪?林铁生走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洗了一把脸,定定神之后捕捉到了水管上长的一根小草。太长时间没有回旱窝的老家来了,要不是因为自留地自留山的问题,他现在还在林健明那里照顾孙儿,还收什么香蕉?他知道他回来的目的不仅仅是收拾香蕉,还要调解老刘和张锦元之间的误会。都是一个窝子的人,干嘛要斤斤计较?他一想到老铁的所作所为,便马上来气了。
晚上他邀来了老刘和张锦元。为了避免刘张两人尴尬,他又特地去把林金添和刘芬玉叫到家里。林地问题林金添也是有瓜葛的,他当时拼了小命争取到了一个小小山头作为自留地看管。林金添听说刘张二人到场,那他就不好推辞林铁生的邀请了。
大家一见面,场面就有点刹不住车。完全不在林铁生的预料之中。现实与想象不能重叠在一起。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应该坚信这一点。
老刘不给好话:“锦元,你真是个糊涂人。小徐这种人你也能相信?”
张锦元说:“我……我也没有想到小徐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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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金添在一旁说:“真是的,小徐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知道的,现在你说咋办哩?我撇开林子里的木材不说,就说我老爷子的那坟墓吧,老铁说要搬走啊!你说木材之类的可以带走,可是坟地……咋带走?”林金添越说越气,擂动桌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