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正驻足端详着青砖墙上斑驳的浮雕,忽听得一声清朗的呼唤穿透街市喧嚣。转身望去,梧桐树影里快步走来的青年西装革履,身后碎金般的夕照为他镀上一层暖光。
"顾家小子?"文老眯起眼辨认片刻,眼角笑纹更深了几分。婉儿手中的糖画倏地停在半空,糖丝在风里颤巍巍闪着光:"顾辰逸?你怎么会在这儿?"
"集团派我来做市场调研。"年轻人摘下墨镜,露出被晒得微红的脸颊,公文包上还沾着机场托运的行李贴纸。蒋师傅注意到他西装下摆沾着星点咖啡渍,不禁莞尔——这风尘仆仆的模样,倒比往日宴会上从容矜持的顾总更鲜活。
三两句寒暄间,暮色已漫过骑楼老街。顾辰逸变戏法似的从助理手中接过两盒杏仁饼,"刚下飞机就闻着这家老字号的香味——记得文老最爱配碧螺春。"油纸包上朱红印章还带着温度,混着机场免税店的香水卡片从包装袋里滑落,惹得婉儿扑哧笑出声。
加长轿车缓缓穿行在霓虹灯河间,车载香薰吐着雪松气息。顾辰逸扯松领带倚在真皮座椅上,话语间带着长途飞行的倦意:"集团在南城筹备新项目,我过来实地考察。前阵子听朋友提起南城医药产业发展迅速,正好借这个机会了解市场。"他说着从平板电脑里调出电子地图,几个标红星的位置恰与他们前日参观的中药博物馆重叠。
"你这雷达似的商业嗅觉,走哪儿都不闲着啊!"蒋师傅叩了叩车窗,玻璃映出远处正在拆除的旧剧院。顾辰逸闻言轻笑,将屏幕转向老人:"您看这城南老码头改造方案......"
酒店露台上,紫藤花架滤过琉璃灯影。侍应生撤下第七道茶点时,顾辰逸正比划着讲述飞机上遇见的趣事,袖扣在夜风里晃成细碎光点。"......结果那孩子抱着空乘给的冰淇淋不肯下飞机,他父亲举着登机牌追了半个廊桥。"婉儿笑得险些打翻青瓷盏,文老忙扶住茶壶,漾开的水纹里浮沉着天心明月。
分别时顾辰逸往婉儿手里塞了张便签:"明早七点半,顶楼观景台能看到云雾里的电视塔。"磁卡电梯门即将合拢的刹那,又伸手抵住门缝补了句:"哦对了,听说南城植物园的蓝花楹开得正好。"
电梯缓缓上升,文老摩挲着杏仁饼盒上的绸带轻叹:"这孩子还记着我三年前随口提的茶点。"蒋师傅望着玻璃幕墙外流动的星河,忽然道:"他西服内袋露出半截机票,是今早从巴黎飞来的。"
此刻顾辰逸正站在酒店大堂,目送电梯数字停在28层。手机屏幕亮起助理的提示:明日返程航班06:15。他解开第二颗衬衫纽扣,将登机牌碎片扔进垃圾桶,转身时风衣卷起几片蓝花楹花瓣——那是方才在酒店门口,趁众人不注意时从绿化带悄悄摘的。
晨雾还未散尽时,顾辰逸已等在观景台石栏边。靛青扎染衬衫沾着露水,袖口别着朵半萎的蓝花楹。众人俯瞰山谷间浮动的蓝紫色花海,成群的朱鹮正掠过镜面般的湖泊,翅尖在水面划开细碎金痕。
穿过爬满忍冬藤的石牌坊,植物园小径上铺着昨夜新落的槐花。婉儿弯腰拾起片羽毛状的银色叶片,顾辰逸用钢笔尾端轻点旁边的蓝莓丛:"当心刺梨果的倒钩。"话音未落,蒋师傅举着沾了树胶的相机从灌木丛钻出来,镜头盖不知遗落在哪处花畦。
转过月洞门,白墙青瓦的院落里蒸腾着炊烟。火山石水渠游着青灰色弓鱼,老板娘端着雕花冬瓜盅穿过天井,陶钵里的松茸鸡汤咕嘟作响。顾辰逸转动竹制转盘:"尝尝这个。"琥珀色的树花冻裹在米纸里,咬下时发出薄冰碎裂的脆响。
骤雨突至,众人躲进玻璃穹顶的花房。助理抱着的野姜花束散落几枝在藤椅上,顾辰逸解开淋湿的衬衫袖扣,给众人分发热腾腾的荞麦茶。雨珠在玻璃上蜿蜒成溪流,映得那盘油炸乳扇像浮在粼粼波光里的银月。
餐食缓缓上来,窗外的雨点并未停歇,这时,顾辰逸的手机再次闪亮起来,这里的电话再次打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