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天光还未透进百草堂后厨,窗外的黎明依然模糊,沉睡中的街道笼罩在一片轻柔的雾气中。百草堂的后厨却早已被炊烟和香气填满,外婆已经在煤炉前忙碌,黑色的锅体上冒着轻微的白烟,锅里的百合粥正悄然炖煮,粥面上飘着几片杏仁,随着锅内的水蒸气缓缓上升,散发着温暖的香气。
林婉儿揉着眼睛,蹑手蹑脚地走进厨房,打算添点柴火。炉火在昏暗的光线下跳跃,她一弯腰便被外婆递过来的艾草糍粑塞满了手。糍粑温热,手掌几乎被它的温度烫到,艾草的香气与粘糯的口感交织,充满着家的味道。
外婆没等她开口,突然开口道:“你外公昨儿看中个带小院的屋子。”她拿着铁勺在砂锅里搅拌,锅沿碰撞出清脆的响声,像是锣鼓初响,打破了厨房的寂静。“离这药铺就三条巷,推窗能见着你师父的烟囱。”
林婉儿愣住了,手中的糍粑差点掉落,艾草汁染绿了她的袖口,透过那一抹绿色,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您二老要搬出去住?是我哪里...”她的话没能说完,心中有些慌乱,她始终觉得外婆和外公是百草堂的支柱,他们的存在就像是这座药铺的根基。
外婆没等她说完,眉头一挑,笑意带着一丝宠溺,轻轻戳了戳她的额角,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傻妮子!”她的手掌有些粗糙,温暖的力量让林婉儿一时有些发愣。“我们是打算把老家家当卖了,在这儿置个窝陪你。”她的眼神坚定,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是决定已下。
林婉儿的心头忽然一暖,喉咙有些哽咽,眼前的外婆是那么理直气壮,却又温柔得让她心软。她忍不住抬手轻轻摸了摸外婆的手,感觉到她那双手里藏着的力量——不仅是支撑百草堂的那份坚韧,也包含了无尽的爱与关怀。她的声音有些哑,眼角泛起一层薄雾:“谢谢您,外婆...”
外公从贴身布兜里掏出一张牛皮纸封皮的存折,封皮被岁月的磨砺擦得发白,布料的边缘有些许的褶皱,显得沉甸甸的。那是外公一生的积蓄,每次林婉儿见到这存折,都会感觉到一股来自岁月的厚重感。外公的手指有些僵硬,但他依旧小心翼翼地将存折拿出来,轻轻地打开。打开的瞬间,林婉儿瞥见扉页上的存款数字,瞬间愣住了。
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停留在那整整37年攒下的退休金上——一个不算小的数字,然而,最让她吃惊的却是那零头部分,细细看去,那些零头已经被外公存成了三个月定期。每一分每一厘,都像是外公辛苦一生的证明,坚守的执着与节俭在这张存折上得到了最直观的体现。
“这钱原是想给你当嫁妆...”外公的声音低沉而有些沙哑,他把手指从存折的边缘滑过,目光随之有些游离,仿佛是回到了往昔的某个片段。他小心地将账本放到桌上,翻开了上面已经被茶渍斑斑染色的页面,微微皱了皱眉,指尖轻轻抹开上面的污渍。“可那晚看电视里你被人架走,你外婆攥着剪药刀说要来拼命...”他的语气有些沉痛,语句未完,却像是有千言万语凝结在那一瞬间。
林婉儿只觉心头一阵压抑,眼前的景象如同一幅画缓缓展开。她依稀记得那一晚的情景,电视里她被不明身份的人架走,外公外婆心急如焚。而外公所说的那一刻,她仿佛听见了外婆冷酷坚定的声音:“要拼命也得救她回来。”那是外公和外婆为了她,愿意付出一切的决心与毅力,仿佛能在这一刹那间让她的心彻底被融化。
她低下头,不敢直视外公眼中的那份沉痛与坚定,眼中忽然涌上了一股说不出的情感,只有在这一刻,才明白了外公的沉默和深情,那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深厚。
得知外公外婆想要买房的意思,文老并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沉默了一阵。那天,百草堂的空气比往常更沉闷一些,屋里的灯光也显得格外昏黄。林婉儿和外婆刚刚从外面回来。
文老站在药铺内,眼神落在桌面上几本堆得有些杂乱的药书上,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一本封皮已经有些破旧的《草药学》。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似乎在做某种心理准备。“你外公外婆想在这儿安个家?”他轻声开口,语气平静,但眼中却带着一丝深思。
外公微微点头,眼神里带着期盼。“对,文老,我们想在这里安个家。老家那边,已经不再适合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