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
几个年轻人叫嚷今夜要去湖心亭留宿。
谢灵韵虽然嘴上说反对,但还是替他们温了半壶酒暖身,又取出几条薄毯扔在小船。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一出是一出。
不理解只是她和他老了。
“你可不老,我两鬓微白时你才正值二九,如今也不过才不惑年华,还年轻的很呢。”
“就是出去说二十多岁也有人信哩。”
老头似是看出了谢灵韵的怅然若失,笑道。
他没有恭维说谎。
谢灵韵生性寡淡又保养不错。
岁月在她脸上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
“都半老徐娘了......”
谢灵韵闻言脸色微红心中却是一甜。
话到一半她突然看到双手端茶,已经浇湿了胸口的老头,连忙担忧起身要帮其整理衣服。
“有没有烫到?”
“不是,你不是说都已经好了吗?”
“怎么还会这样啊......”谢灵韵有些慌了神。
此刻的先生和早些时日并无不同。
“我没事,听我说、听我说......”
老头吃力抓住谢灵韵慌乱的手掌,全然不顾胸口被烫伤红红的一片,认真盯着她慢慢道:
“这些年我自知亏欠你良多。”
“下辈子,若有下辈子我等你三十年可好?”
“不许胡说八道!”谢灵韵微怒。
——你等我三十年跟我等你有什么区别嘛!
“老头我此生从未求过人半句,今天我想求你答应我一件事。”老头说完紧张望着对方。
“您说、您说......”谢灵韵已经泣不成声。
老头宽慰抚了抚她的手背:“放心,暂时还死不了呢,我答应那小子要陪他过中秋节哩。”
“我知道你对陆离心有怨气。”
“可能是觉得......”
“他会让宣丫头和慕丫头重走你的老路?”
“可是那小子同你我不一样。”
“你了解他吗?”老头说到这儿反问道。
“文章可以看出一个人的秉性。”谢灵韵道。
“嗯。”老头笑说道。
“他幼时就福缘浅薄体弱多病,稍微长大些本该变好,却没想到双亲却意外撒手人寰。”
“从此命运坎坷受尽了人世冷暖和白眼。”
“进了社会......”
“又因其太耀眼时遭排挤、网暴、莫须有的诋毁和抹黑,可他依旧能言行先天下之忧而忧。”
“开路青山、拯救瓷业、弘扬文化......”
“这样的品性谁人不称大丈夫?”
“可正是如此......”
“他就像有魔力一样会让人着迷、深陷。”
“可有些爱很大,大到可以给整个世界,有些爱却很小,小到只能给一个人。”
“让那小子毫无顾忌,坚定向前的是他背后那个从他懵懂到稳重,伴了他二十余年的人。”
“你......能明白么?”老头低声问道。
“明白。”谢灵韵释怀了。
短短几日相处,如何抵得过朝夕二十余年。
毫无道理的爱情也不过如此。
“我想你会明白的。”老头咳笑了两声。
一阵沉默。
晚风吹得杨柳沙沙吹得湖心笑语入院。
两人不禁同时莞尔。
老头突然从怀中取出文昌一把扔了出去。
“你这是做什么!”脆声作响吓坏了谢灵韵。
“早该死了、早该死了......”
老头呢喃眼中清明渐渐不复存在:“若他的人生没有我,也该是个顶天立地的绝代少年。”
“但却因我......”
“用半生微薄福缘和才气强养文昌,只是想给我续命数月几载,只是想让我保留一份体面。”
“你说,我该不该死?”
老头死死的盯着谢灵韵想寻求一个答案。
“你怎得这样自私!”谢灵韵眼露哀伤。
“不论对我还是对陆离都如此,你只管考虑自己心安却不问我们想法,有本事去问陆离。”
“有本事让他告诉你该不该死!”
“......”
老头微怔自嘲一笑:“是啊,我要是不自私也不会给他凭白担了那么多无需承担的责任。”
“要是不自私也不会苟延残喘强留半气。”
“只是想能亲眼看到他长大。”
“......”
谢灵韵悲恸不已。
现如今这张饱经风霜的脸和胡言乱语的老头如何配得上意气风发的从前。
她沉默捡起被丢弃地上的文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