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血

路易王储与玛丽王储妃,还有一众廷臣们,他们皆是惊讶地看着国王陛下失神落魄的模样,简直不敢相信那份判决书上到底有什么内容能够让国王陛下如此失态。

即使是七年战争落败、被迫签下丧权辱国的和约的那一天,路易十五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此不似人君的失态。

埃德蒙院长适时上前,沉声解释道:

“陛下,让·杜巴利亲口承认了帮助杜巴利夫人...不,应该称她为让娜·贝曲,帮助这个风尘女子伪造了出生证明和贵族血统,他还将当时的书信证据都提交给了高等法院,您可以随时查看,另外,铨叙局与纹章院中关于杜巴利夫人的出身记录也存在矛盾,如果您需要查阅的话,高等法院会以最快地速度为您出具一份报告。”

“不,不用了。”

路易十五的声音很低,也很虚弱,仿佛一个重病缠身的将死之人,他颤抖着将判决书递还给了埃德蒙院长,闭眼呢喃道:

小主,

“让·杜巴利...兰格家族...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路易十五相信这份判决书没有造假,不论是让·杜巴利提供的证据,还是铨叙局与纹章院的记录,这些都是极为容易查证的,埃德蒙院长没有可能弄虚作假。

而且,在往日里,路易十五就曾经对杜巴利夫人的身份产生过一些小小的质疑。

她与她的丈夫杜巴利伯爵似乎完全不相识,杜巴利夫人常年待在巴黎,杜巴利伯爵却远居在多费内,路易十五当时还很好奇这互不相识的两个人是怎么走进婚姻殿堂的。

而杜巴利夫人反倒是和她的姻亲兄弟,让·杜巴利关系甚密,她甚至不止一次地在路易十五面前提起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希望国王陛下能够给让·杜巴利一些差事去做。

除此之外,杜巴利夫人自称出身的那个兰格家族更是漏洞百出。

按理来说,作为一个落魄家族的嫡女,杜巴利夫人在当上官方情妇之后应该会急迫地利用权势和影响力振兴家族才对,但她却似乎和整个家族一刀两断了一般,从来没有主动在路易十五面前提起过她的家族。

恰恰相反,每当路易十五随口问起关于兰格家族的事情时,杜巴利夫人也都支支吾吾的,急于转移话题,完全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一句话。

过去的几年里,路易十五也都没有对此太过在意,只当是亲爱的杜巴利夫人有一些难言之隐而已。

然而,直到今天,他才真正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难言之隐,而是一套彻头彻尾的、骇人听闻的谎言。

法兰西的国王陛下最为宠爱的女人,竟然是一个流落街头的肮脏至极的妓女?

当路易十五看到判决书上的文字之时,他甚至感到自己的心脏停止跳动了一个瞬间。

过去那些美好的回忆,与杜巴利夫人共度的那些春宵,两人共赴巫山搅起的云雨,此刻都碎成了一地散发着腐烂恶臭的碎渣。

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个女人,路易十五只觉胃里一阵翻滚,恶心反胃的感觉直冲大脑,他完全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他作为一国之君,竟然将万千怜爱与恩宠都寄托在了一个妓女身上。

路易十五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像是喝醉酒的醉汉一样,即使是站在原地也东倒西歪的,仿佛随时会彻底朝着某个方向径直倒下去。

几名侍从连忙冲上前来,试图搀扶住国王陛下。

但路易十五倔强地推开了这些侍从,踉踉跄跄地走下御座,步履蹒跚地来到杜巴利夫人身前。

他一把扯下杜巴利夫人口中的布条,神情复杂地看着对方:

“让娜...那上面说的,都是真的?”

杜巴利夫人脸色苍白地与国王对视着,她的大脑想要命令喉咙吐出一套舌灿莲花的谎言,但任何语句涌上嘴边之后都只化作了一串毫无意义的凝噎。

她根本不会对路易十五说谎,在过往的日子里,杜巴利夫人根本用不上谎言这个技巧,她那无与伦比的魅力与容貌就足以将国王陛下迷得神魂颠倒。

最终,大脑一片空白的杜巴利夫人缓缓低下了头,幅度十分轻微地点了下脑袋。

杜巴利夫人自己也很清楚,从让·杜巴利上交证据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了。

路易十五又是如遭雷劈一般失神了许久,如果不是他仍然艰难地保持着站立,揪心的廷臣们还以为国王陛下已经昏迷了过去:

“也就是说,你...曾经是一个街头妓女,后来是做了让·杜巴利的情妇...?”

杜巴利夫人再次轻轻点头,她已然放弃了任何无谓的挣扎,脑子里唯一的祈求就是能够立刻离开这御座厅,接下来不论是去到潮湿的地牢还是清贫的修道院,对她来说都已经无所谓了。

一阵凌冽的冬风狂暴地吹进御座厅中,将大厅顶部的水晶吊灯吹得左摇右晃,底部的流苏坠饰互相碰撞在一起,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

强烈的眩晕感猛然冲上路易十五的前额,国王陛下仰着头,忽然凄惨地大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