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道此处,裴茂颜色更肃,『此次长安之乱,汝以为仅是裴氏受苦受难?又以为是骠骑执意打压士族子弟?一事一物,需观本源!无非骠骑漫天要价,吾等落地还钱尔!纵观骠骑自北地而起,何事不是深谋远虑?岂有轻率之举乎?』
『关中韦氏,杜氏,等等诸氏,皆久居三辅,然此事之中,皆无动作!』裴茂眼中精光四射,『若是此时裴氏贸然而起,便罪不止二三子,而祸于全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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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垣听了,又是惊,又是怒,沉默了片刻,争辩道:『真若如此,更应相争!否则骠骑得寸进尺,吾等将无容身之地也!』
裴茂摇了摇头说道,『刑不能及众,律不可诏民,骠骑将军此举,未必没有审辨众情众势之意,但凡各家之中,若有离群者,妄为者,便是首当其冲!』
裴茂盯着裴垣,表示说的就是你。
裴垣脸上依旧有愤愤之色。
裴茂沉吟片刻,压低声音说道:『汝荣养于庭,厚教于室,未经风雨,难免不能敏察时势、遇事无谋……此事说大则大,说小则小,全于骠骑一心也……』
『骠骑此人,向来擅于隐忍,动则如雷霆,又好阳谋,汝以为得观骠骑心思,此罚乃侵削士族,混沌士民之别,焉可知非骠骑另有他计,便待人入彀!昔日骠骑遇刺,若是常人,便是勃然而怒,赤地千里,然骠骑引而不发,甚至是纳降刺客,汝且以为,此举何为?此后又是如何?天下无不称赞骠骑有古之侠风,还有那个愿再行刺骠骑?』
裴垣沉默着。
『哎……』裴茂摇头叹息道,『若非看在大哥面上……即便是不可洞悉谋隐,难道不可明察事端?如今骠骑取了西京尚书台,分踞山东山西,已然定也。如今种种,不过是骠骑稳固地方,甄别良莠是也!先是打草惊蛇,便是抓住手尾,直行震山敲虎!手段纷至泰来,迅捷无比,正如其用兵之道,堂正而为,不动则已,动则万钧!此时此刻,若有动作,便是猎户持弓,已张于后也!吾于此地,观关中三辅变化,已然是冷汗淋漓,汝却……哎……』
裴垣听了,表情虽然依旧是凝重,但是目光之中确有些游离,只不过说不出什么来和裴茂相论而已。
等裴垣走后,裴徽从后堂转了出来,重新回到了正厅之中,微微皱着眉头说道:『父亲大人,怕是大兄未必肯听……』
裴茂笑而不语。
裴徽恍然,但是又有些忧虑的说道:『如此一来,岂非会牵连……』
裴茂摇头说道:『若是行株连之法,怕是当下骠骑兵卒已至家门矣!』
裴徽一愣,『父亲大人之意乃骠骑……不会大兴决狱?』
『然也……』裴茂点头说道。这不是明摆的事情么,如果说骠骑将军斐潜想要拼命深挖株连之辈,怕是现在绝对不会定案,而是要拖到了勾连了足够多的人数之后,才会最终判决下来。
谁都知道,这个衙门八字开,钱财滚滚来,若是多拖得一天,自然就可能会多一份的钱财收入,而骠骑这么快就将大体处理意见确定了基调,其实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也是在展现一种态度……
只不过,这些事情,裴茂不需要细说而已。
裴茂故意在裴垣表现得很害怕骠骑的样子,其实也是一种策略。
从裴俊的信息当中,出了少做少动之外,其实还传递了另外的一个意思,就是裴俊并没有因为裴氏有两三个被捕的子弟而收到了什么影响,所以标明了骠骑其实这一次的针对面并不是所有的人,但是并不是代表裴氏完全就不动,只不过动了有风险,既然有人主动跳出来似乎要动一下,那么裴茂也不介意顺水推舟。
裴徽旋即点头说道,『如此,孩儿明白了,这便去交代自家子弟多加注意,切莫卷入此中……』
裴茂点了点头,说道:『去罢!』
裴徽领命而去。
裴茂看着庭院之中,因为气温骤降而落叶遍地显得萧瑟的树枝,不由得低声叹道:『严冬将至也……』
却说裴垣转身出了裴茂庄园,便忍不住呸了一声,『果不其然!置吾等死活而不顾,却言什么骠骑厉害,不可轻动!』
裴茂摄了家主之位,作为付出了努力却没落得什么好处的大房一支的裴垣来说,自然心中多有怨恨积累,只不过平日里面隐忍着而已,如今得见骠骑将军关中大考之事,觉得是个良机,便跳将出来,也并非全数为了所谓裴氏卷入风波之中的二三子打抱不平。
裴垣当下已经没有了当年他老爹裴羲在世之时的财货,自然不可能用得上什么钱财来收拢人心,聚拢人气,但是对于裴垣来说,却不能因为自己没有财货便放弃了对于更高层面的追求!
既然没有财货来聚拢人气,那么裴垣只能另寻他途了,仗义执言,侠义肝胆,自然就是最佳获取名望的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