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说道:『爱卿不妨进些前来……殿外声乐吵杂,又不能不加以勤练,否则初五若是有些纰漏,难免损国之体面……』
刘晔微微苦笑,但是依旧依照刘协的话,往前进了一段,坐在了丹阶之下。
绵密流畅的曲乐声从大殿之外传来,各种乐器配合无间,虽说当今的刘协不复当年大汉盛世的时候皇帝权柄,但是宫中乐师平日里面就是靠着这些乐曲吃饭的,自然是熟练得不行,哪里还用得着在除夕之夜之前,还要特别加以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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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这些乐师在大殿左近,奏响乐曲的目的,也就是剩下了一个。
『陛下如此,反倒是更引人注目……』刘晔微微叹息道,『陛下有何疑问,便说罢,臣自然当言无不尽……』
刘协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指了指一旁早就备好的一些额外的器物,也是些香烛沉香之类的小杂物,说道:『朕亦知此举瞒不过旁人,但是多少遮掩一些,也是好的……此物皆备于此,届时爱卿可称同属血脉之故,多赐一份……』
刘晔是是光武帝刘秀之子阜陵王刘延的后代,和刘协属于正儿八经的同宗,所以新年之前,特别请来多赐一份新年之物,也不是说完全说不过去。
刘晔点点头,并没有说刘协这样的举动在曹操眼里根本就是无用功。毕竟刘晔,也还是姓刘。
刘协也知道时间紧迫,便直接说道:『如今西京,冀州,皆用考正之法,却反应各异,各有不同,不知爱卿可明其究竟?以解朕惑。』
大殿之外金钟响起,但是刘晔心中却盘旋起来,注意力都放在了刘协的问题上,似乎都感觉殿外的音乐声都断断续续起来。
『人事种种,臣所不明也,陛下问臣此事,臣实不敢答。』刘晔缓缓的说道,『然若是陛下询问乐律,臣虽说不明锦绣纷繁,但也略有小得……此间声乐,若无统领,便是恐声辞失其领,音曲散落章。虽说乐章相同,然乐师之异,亦使金钟有别也……』
刘协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又说道:『乐声……亦礼之重也,还请爱卿指点……』
刘晔看着眼前血红色的丹阶,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刘协听得见,『《周礼》之中,乐器有八,乃「金、石、土、革、丝、木、匏、竹」是也,上合天,下应地,乃八方之乐也。「金」者,钟、铃、鎛、镛、铙是也,铿锵之,锐也。「石」者,玉磬、笙磬、颂磬、鸣球是也,清音之,鸣也。「土」者,则为埙、缶等物,浑成之,厚也。「革」者,县、鼗、应、搏、拊等,声延之,震也。「丝」者,琴、瑟、筑、筝是也,铮然之,连也。「木」者,圄、柷之物,温咽之,合也。「匏」者,竽、笙、簧等,杂合之,补也。「竹」者,箫、龠、笛、篪之物,低寒之,平也。乐得八方,章满四海也。』
说完,刘晔微微抬头,看了刘协一眼。
刘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然则今日,八方之乐,亦可分其三……』刘晔继续说道,『击之乐,如钟鼓,管之乐,如笛笙,弦之乐,如琴筝。钟鼓之乐,金石之音,刚劲雄浑,镇邪辟恶,乃力之音也。笛笙之声,绵延不绝,气息悠长,断续难明,乃气之音也。琴筝之乐,弹跳腾挪,左右摇曳,抹来挑去,乃人之音也……』
刘晔再次看了一眼刘协。
刘协点首,表示这一次就比较明白了,『如今此中可是金石略少,琴筝居多乎?』
刘晔摇了摇头,说道:『此地,笛笙居多矣……』麻蛋,三选一都能错,这个陛下真是……
『胡乐多以鼓,多做旋状,轻快彩斓,初见之者,多以为妙……』刘晔继续说道,『然华夏之音,沉稳有度,进退有法,方有各部声合,协调于章也。』
『这个……』刘协缓缓的点了点头。
刘晔瞄了瞄一旁为自己所准备的那些所谓『礼物』,觉得自己说得太多,多少有些亏了,便拱手表示自己才学浅薄,只能说这些了云云,然后就告辞出来了。
刘协想要挽留,但是又有些犹豫,迟疑之间,就只能放刘晔回去了。
刘晔捧着新得的蜡烛沉香等杂物,正转过了宫殿一角,迎面差点撞上一人。原本放在漆盘之中的物品也是掉了几样在地面上。
『啊?见过中使……』刘晔微微一愣,这就是早上去了尚书令,宣扬慰问的黄门宦官,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似乎跑了不少地方?
『奴婢该死,该死……』差点撞到刘晔的黄门宦官连声道歉,然后手脚飞快的将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收拾好,然后点头哈腰的却动作熟练的一边帮刘晔整理,便顺手将刘晔手中的漆盘接过,目光飞快的巡游了一边,口中却麻溜的说道,『奴婢无状,冲突了侍郎,还望侍郎恕罪……这些杂物,不妨让奴婢替劳就是……』
刘晔微微偏头看了看,然后笑道:『怎敢有劳中官?』
黄门宦官也不强求,双手将漆盘奉上。
刘晔接过,便缓缓的往外走了。
宦官眼珠转悠了几下,然后又奔到了大殿左近,抓住了一名在殿角的小太监,低声说道:『陛下召见刘侍郎,都说了一些什么?』
小太监低声说道:『隔得太远,殿外又吵,听不清楚……奴婢,奴婢只是大体上听到似乎在说礼乐,讨论了一些钟鼓琴筝什么的……』
『礼乐?』黄门宦官斜眼看了看大殿之外,台阶之下的那些还在演奏的乐师。
似乎说得通,但是也似乎还有些问题。
刘晔出了皇宫,然后看着手中的漆盘,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方才差点撞上了他的那个黄门宦官,似乎姓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