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母都40不到的年纪,身体一向挺好的,怎么可能生病去世。”
“那是出什么意外了?”钟跃民询问道。
蒋碧云却是把视线挪开,看向漆黑的远处,调整了下情绪,似自言自语着,
“我父亲是大学生物系的教授,我母亲也是跟我父亲同系的老师,从我知事起,我父母就对面严格要求,不管是生活还是学习上,我呢也比较争气,在学校里年年都评为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
我父母也时常告诫我,我们家没权没势,帮不了我什么,想要出人头地,那只能靠自己。
而对于你们所谓顽主圈的大院子弟……”
说着又转过身来,把视线重新投到钟跃民身上,道:
“我承认,我就是对你们有意见,不小,你说你们这些人,成天骑个车在四九城里闲逛,最好惹是生非,拍婆子,调戏姑娘,一言不合就操着板砖、链条锁跟人干仗,自以为多厉害,多神气。
在我眼里只是幼稚、无知的表现,还敢吹嘘什么知识青年,有你们这种张口闭口就是脏话的知识青年嘛?”
钟跃民又是摸摸鼻子,没有回应,心道这姑娘有点愤青啊,
他这招你惹你?你看不惯,不搭理不就成了。
蒋碧云继续道:
“1966年8月,戴红袖章的运动兴起,我在学校也参加了,我父母就因为是大学教授、讲师,身份特殊,受到了冲击,我根本没戴红袖章的资格,只能在外围转一转。
钟跃民,你知道嘛,那时我有多么天真,积极参加各种活动,大字报、横幅没少做,事事冲在最前头,那一刻我觉得我的人生抱负实现了,境界得到了升华。
可你知道我换来的是什么嘛?有一天我突然收到我父母单位的通知,说我父母已经服毒而死,而且都已经火化,两个大活人,我最亲近最亲近的两个人,就这么没了。
早上我妈还叮嘱着,在学校要注意安全,记得好好吃饭,等我回到家,只是那冷冰冰的家具,
没了,没了……呜呜呜”!
蒋碧云又是哭泣起来,
“我甚至连我父母最后一面都没见着,他们就这么如此突然的从我的身边离开,永远的离开了,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滋味嘛?”
钟跃民愣住了,他从不知道蒋碧云父母会是自杀身亡的,又是如此的惨烈,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双亲突然没了,换作自己,怕是也很难接受,也不知道人那会到底经历了怎么样的至暗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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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碧云抽泣着断断续续继续说着,
”从那以后起,我恨死了学校里那些戴红袖章的,尤其像你们这种大院子弟的头头,成天就是要打倒这个,攻击那个,口口声声说为了‘歌命’,大字不识的几个人,这算哪门子‘歌命’,最后又革了谁的命?
啊!!!”
近乎歇斯底里吼着……
“呜呜呜呜……”
钟跃民从自个兜里取出一手帕,递上去,
“擦擦吧,蒋碧云,对不起啊,我真不知道你父母……”
“你不用安慰我”,蒋碧云接过人手里手帕,擦了擦脸颊,道:
“我这心早就冰冷坚硬,谁都伤害不了它。”
“那你咋还哭了呢?”
钟跃民嘴欠欠的秃噜一句。
姑娘眼神狠狠瞪过来,
“别别……”钟跃民忙摆手,“开玩笑,开玩笑呢,
那个蒋碧云,你是了解我的,我这人一天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我呢也不怎么会安慰人,但我还是要说上几句,凡事都往前看,乐观一些,我相信你父母在天之灵,肯定希望你过得幸福快乐的。
别把自个封闭起来,这人啊,不能一个人就那么闷着,时间长了,没病都能给憋出病来,其实有时候想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得过且过,难得糊涂,或许这日子就会轻巧不少,你说呢?”
蒋碧云道:
“你意思我跟你一样,摆烂人生,撑死上一顿,下一顿不知在哪着落,你觉得这日子会变得轻松?”
钟跃民道:
“所以我说你活得太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没错,但过分担忧未来的事情,那就是没事给自个找事。
那话怎么说来着?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随着心走,不用太忧虑未来,真的!”
蒋碧云看着钟跃民,有个三四秒才道:
“钟跃民,这就是我们普通家庭孩子跟你们大院子弟最大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