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般装糊涂,晦暝审视她良久,才缓缓道:“县主肯定已经得知是瑾王殿下托付我在赋花楼如此言辞,那么所谓生死之劫姻命不合之说无非一个让陛下下旨的托辞,既然是托辞,县主便无须在此间较真。”
坦率直白,却以假应假,木阅微输了。这狡黠的和尚,看他那诚恳的模样,木阅微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心怀鬼胎真想多了,生死之劫如这和尚自己所言,找个司空见惯的托辞给墨怀庸顺水推舟下旨退婚。但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一个深沉的、倔强的声音告诉她并非那么简单,晦暝的生死之劫一说肯定意有所指且蕴味深长。
直指木阅微藏得最深的秘密。
这位气质极为出众的僧人生平上次赋花楼打过照面后木阅微就兢兢业业地翻个底朝天,于佛学而言,晦暝可谓天之骄子。她相信这样天赋极高悟性极好又用半生精研佛理的得道高僧,对魂穿这种吊诡的事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在他渊博知识范畴内、却高于一般常识的佛理说法。他肯定倚仗他这些玄妙渊博的知识从木阅微身上看到了些什么苗头。
她本来想着替原身过好这一生就行,但随着摆在她隐花居那个前世打过照面的帝君问答的精美器物的出现,这种心安理得被打破了:那个在前世和她有过关联的玩意儿给她一种不安:穿越这种事,可能不是她做好木阅微就能搞定的。一个在她所熟稔的历史上完全不存在的皇朝,为何竟然在她所在的历史中单单留下这样一个证据?当前这个完全不属于她的皇朝背后,是不是还藏着更大更玄奥的陷阱。
这种对谁都不能道破的不安让她想在一位悟性造诣极高的僧人这里找到点苗头,但魂穿这种中二的事岂能随便说破。而对于晦暝这种机慧的人物,不说破谜题是问不到丁点谜底的,他能看透你的虚与委蛇并且用更高明的虚与委蛇应对。所以木阅微无奈苦笑:“无妨,大师,可能是我太过执着了!”
也许是她苦笑得太真挚太无奈,这次晦明倒是认真看她半刻,笃定道:“县主有寻常人无法意会的烦忧?”木阅微敏锐发觉这次问话眼前僧人平易近人得多,语气也诚恳关切。但更令她惊奇的是晦暝知道她所疑惑和苦恼的事情非寻常人可意会。
于是阅微也斟酌着用听上去不那么离谱的途径试图表达她的处境:“大师学识渊博,肯定知道一个典故叫庄生晓梦迷蝴蝶,说一个叫做庄子的书生梦见自己变成一只蝴蝶,醒来后他陷入怀疑不能自拔,不知道自己是梦见蝴蝶的庄子,还是梦见庄子的蝴蝶。”她看了晦暝一眼,都说到这一步了,索性说得更透彻一些:“不瞒大师说,现在我时常陷入一种类似的幻觉,觉得自己是那只蝴蝶,当下得木阅微不过是个真切的梦境罢了。”
方才一直气定神闲的晦暝这次霍然转头,一泓深水般的眼神目不转瞬盯看她,那眼眸深而黑,澄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却让人感到笼罩在他幽静森凉的洞察里。木阅微被盯得心里升起阵阵虚弱,掩饰着摊摊手道:“我就知道不应该说出来,这看上去压根像是精神分裂,是个人都会认定我病得不轻。”
晦暝深深看她一眼,低头沉吟:“精神分裂,精神分裂……当下世界没有这个说辞,流传下来的典籍里也没有这样奇怪的注解,县主是从自己方才所提到的蝴蝶世界里得到这个语词的吗?”
木阅微开始心里发毛,她还是低估了这个僧人。却见晦暝语不惊人死不休问出另一道惊雷:“在县主刚才提到的那个譬喻里,庄生梦到自己是只蝴蝶,但县主和他略有差异,你梦见的是个人,你以为自己是另一个人。”
这应该是木阅微来到这个世界后直面的最大惊悚,她站立在幽幽飘落的雪花中,感觉到自己从肌肤到血液到整个人逐渐僵冷而苍白:“你……如何知道?”
晦暝却微笑:“如果是和庄生一般梦见蝴蝶,以县主慧悟,不至于陷入如此恍惚迷离的境地,分不清物我。庄生梦蝶意境极美。但蝴蝶毕竟是蝴蝶,不会让县主陷入如此不安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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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阅微也笑了,叹息:“我有那么不安么!”
晦暝面上一片认真的坦率:“深度不安。”
木阅微不笑了:“可能我真的陷入佛家所说的某种心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