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晦暝摇头:“不,县主悟性极高,慧根极深,非凡之人定有非凡境遇。凡夫俗子即使如县主一般梦见自己是他人,醒来不过一笑置之忘却梦境,不会陷入如此诸多思索步入迷阵。”
木阅微苦笑:“可能是因为我的梦境比他们都更清晰漫长,于我自身渗透太深,让我怀疑自己压根是梦中人。”
晦明低头不知在想什么,半刻后道:“可能我无法帮县主解除庄生梦蝶的心魔,这得小姐自己慢慢领悟,但佛家有诗【云在青天水在瓶】,水在瓶则静而定,在天则为云自在飘忽,但无论为云为水,都遵循同一道法。为云为水都是法相。县主和自己梦见自己以为所是之人又何尝不是同一藤上次第绽放的花,去年开过,今岁又开,以梦为引,形影相伴,双双以为自己是隔年花。”
说者可能无意,但听者极为有心:难道她和木阅微本人是宇宙和时间无涯的荒野里结在某条看不见的藤蔓上的花?但会是什么藤曼呢,那个前世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帝君问答的金玉古董又在这条藤曼那里挂着呢?
这是目前为止阅微自己觉得在晦明这里听到的最有价值的一句话,所以诚挚道:“谢谢大师,阅微豁然开朗。”
其实她没开朗多少,晦暝只给他提供了一条思路,只是这并非是当务之急,当务之急是之前子夜眠忘忧露销魂散三种雪族密毒揭开的朝堂阴谋,木阅微因此明确了自己在这个莫须有朝代必须完成的事情。但然后呢,如果没有那个将她和前世连接起来的帝君问答金玉古器,木阅微会心安理得在这个时代背着别人的皮囊替她活下去,但这个媒介出现了,木阅微就没那么高枕无忧了。
二人已在此间踯躅良久,此时木阅微道谢,同时也是结束交谈的意思。拉着个一面之缘的僧人说这些已是交浅言深,但这个问题除了叩问晦暝这样佛理造诣高深之人,木阅微与其他人无从谈起。恰恰在半山间的寰微书院遇见,又恰恰心照不宣给晏崇和墨怀臻让出空间走在一起,木阅微姑且一问。但她察言观色,觉得她自己给这个和尚带来的疑惑也不少,并且对方没说出的话更多。只是不好追根究底了。这和尚太敏锐,阅微有她的顾虑。完了她自己会慢慢思索晦暝给的这个思路。
木阅微有就此打住的意思,但晦暝看上去反而想多谈一些,阅微觉得自从她用庄周梦蝶的譬喻把穿越这种事四舍五入成梦境说给晦暝后,这个和尚对她的兴趣就浓郁了许多。他站在当地审视木阅微良久,最终道:“晦暝亦有疑惑,想请县主释疑,不知县主可愿意。”
木阅微意外,不由自主就回答:“大师请讲!”
晦暝目色藏幽:“此前坊间传闻听闻县主在定远侯府以非常之法救醒苏二公子的小孙子,这非常之法也是县主从那个蝴蝶的世界得来?”
木阅微确定自己遇见了墨怀臻以外最能洞幽烛微之人,但墨怀臻让他觉得安全,这个和尚,可能因为没有曾经木赟和墨怀臻那样的知己交情铺垫,这个僧人同样高深莫测,却让她极度不安。她暗自反省自己拉着一个不怎么熟稔的僧人交谈是不是过于轻率。
所以这次她镇静地摇摇头,决定终止二人交流:“不,那方法是从一本闲话野史上读来。”
此时他们站在寰微书院一个空阔的缓坡上,视野正好,透过稀疏的树木,远处是千山暮色。木阅微意识到晦明将目光遥遥投向群山万壑,沉思良久,然后似乎下了某种决心,坚定自语道:“是瑾王殿下。”
墨怀臻?木阅微当头一个激灵,她这个和鬼神扯在一起的穿越怎么扯到墨怀臻了?
晦暝目光从眼前的群山万壑转向木阅微,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一抹极不分明的迷惘,却是认真道:“方才县主问生死之劫,晦暝确实从从命理上得知县主曾遭生死之劫。因为瑾王殿下曾经也为县主的一些事情感到大惑不解。”然后似乎觉得无奈,微微一笑,“殿下与县主如出一辙,觉得一些事情晦暝可以解惑。”
木阅微周身发冷,喃喃道:“墨怀臻?他什么时候?他……和你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