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做郎因媳妇七年,陈雨早对朗琴的挑剔麻木,她总结过,“我婆婆心里仿佛有个朦胧的大家闺秀的儿媳妇人设,笑不露齿、落落大方,以家为重,爱夫如子,工作稳定而高级,家近、事少、钱多又自卑。我不符合她的想象,她就愤怒。我能努力符合她想象吗?不能,爱谁谁吧。”
就着陈雨的话。
试问,谁能合乎朗琴关于完美儿媳的想象呢?估计,朗琴也说不清吧。模模糊糊的,似乎是她理想中的自己,除了爱夫如子,因为她也只能做到只爱自己的孩子。
试问,朗琴对陈雨的敌意如此之大,为何当年还同意郎因和陈雨结婚呢?
答案当然是,敌意不是一天培养出来的,有缓慢生长的过程。事实上,起初,朗琴是把陈雨当骄傲的,因为陈雨颜值过得去,学历、职业金灿灿,“我们这样的人家,是需要高考状元的智商来匹配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外,朗琴兄弟姐妹三人,郎雷老大,她老二,还有个妹妹郎群。郎雷首婚无子,离婚后,只交女朋友,只交女研究生朋友,谈恋爱,不结婚;郎群比朗琴嫁得好,夫家殷实,女儿一路读到美国,读完博士。姐妹俩明里暗里较劲一辈子,到老,较劲的只有儿女。朗因不如表妹成绩好、优秀、收入高,是朗琴的一大憾事。“没关系啊,我在儿媳妇一局中掰回来,到底还是我赢了。”这是朗琴的隐秘心理。
至于,朗琴对陈雨的敌意究竟何时培养出来,破土而出,以及甜甜为啥跟着姥姥长大,究其根本,源于朗琴和陆援朝公开撕破过脸。
时间点是陈雨快出月子时,导火索是朗琴扔掉了陆援朝千里迢迢带来的壮壮小时候穿过的旧衣服。
“脏”,朗琴一件一件捏着衣角扔垃圾桶的,趁陆援朝不在家。
那时,陈雨还请了个月嫂,她喊“赵姐”。赵姐极力阻拦朗琴的动作,没拦住。赵姐搓着手、没办好事的样子,局促站在陈雨面前,轻轻说起“奶奶”都干了啥,陈雨心里“咯噔”一下。果然,过一会儿,
陆援朝一件一件从楼下把壮壮的旧衣服捡回来,她气得跳脚,质问朗琴,“脏什么?”“那可是壮壮的!我亲外孙的!甜甜亲表哥的!”
“我们这样的人家……”朗琴恨不得说自己是慈禧太后亲女儿的表情一露出来,便被陆援朝将气焰消灭。
“告诉你,建国六十多年了,大清早亡了!”陆援朝拿出潞城军工厂工会主席为工人维权的气概,“收起你那一套,都是劳动人民家庭,你什么人家,你说你是什么人家!”
是陆援朝摧毁了朗琴的优越感。
是朗琴摧毁了甜甜的小奶锅,小奶锅摔在地上,奶溅了一地。
“小市民!”
“封建余孽!”
她俩一对一句。
“泼妇!”
“老妖精!”
“没文化!”
“就你有!”
她们互相表达了掩藏在礼貌招呼背后深藏的对对方的真实印象。
“还高干家属呢!”
陈抗美退休时,是副局级待遇。陈雨在卧室,额头缠着坐月子专用布条,那天,她恶露未净,孩子又出疹子,正心烦,烦也得出去拉架啊,听见婆婆拎出来“高干”一词,不禁一愣,真是婆婆不提醒,她都不知道她是高干子弟。
“还知识分子呢!”
二本院校到2000年后,能做辅导员的,也得博士毕业了。知识分子云集的地儿,朗琴从未感觉她算知识分子,被亲家母一怼,倒怼出知识分子身份认证了。
老太太们互相指责,忽贬忽褒,她俩整整吵了一下午,吵到饭分开吃,衣服分开洗,吵到殃及无辜的甜甜,这边,陆援朝刚哄睡着,那边,朗琴便播放摇滚乐,企图糟蹋陆援朝的劳动果实。
两位老太太背景不同、经历不同、学识不同、职业不同,有一点是相同的,她们是在斗争中长大的一代,动辄万言书的一代,敢于拼命的一代,新的斗争激发了她们骨子里的革命激情,让她们时光倒流,回到十五六铁姑娘、插队时,老妇聊发少年狂,一狂半个月,她们棋逢对手,难舍难分,杠上了。
仇怨是日积月累积攒下的。
陆援朝于陈雨孕中期到的北京,住在朗因和陈雨,其实是写着朗琴名字的家里。朗琴夫妇云游四海,总要回到家里小住,一个亲家公,两位亲家母,结结实实住在一起几十天,从饮食到作息,从南到北,早就互看互不顺眼。
矛盾爆发后,陆援朝不好再在朗琴的房子里住,她在附近租了间地下室,白天去伺候闺女,晚上回到地下室休息。白天随时准备战斗,晚上忍受蚊虫叮咬、潮湿闷热。
“这里是真真住不得了。”一日,陈雨抱着惊魂未定的小甜甜,在写着婆婆名字的房子里晃悠,脑海中蹦出《红楼梦》中林黛玉的台词。那是她生平第一次觉得被困住,被产后虚弱的身体,被婆媳关系,被夹在婆婆和妈之间的自己。
卧室之外妈妈和婆婆又吵了起来,婆婆包了饺子,锅碗瓢勺全部占满,没留给陈雨、赵姐、陆援朝分毫。
“我们拿什么做饭?我们吃什么?”陆援朝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