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俸禄不够挥霍,就只能想点办法了。”赵梦佑倒是能理解,还没有风平浪静的时候,李元约就又开始作死,其实李元约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李元约缺钱。
不肯读矛盾说、不肯去当监当官,仅仅靠着比禀生多一点的俸禄,生活都不够,更别说走传统晋升路线,那需要海量的银子去铺路。
给座师冰敬碳敬这两次孝敬,一次一千两银子,李元约就得想尽办法,更别说逢年过节了,这条路其实也不是那么好走的。
稍微细致观察一下,就会发现,李元约找的姘头,都是富家女人。
案子很快就落下了帷幕,李元约有功名在身,这是大明给学而优则仕的士子们的特权,以期望他们竭尽所能的食君俸忠君事,为大明国事奔波,那个将李元约杀死并且大卸十八块的壮汉,没有被无罪释放,而是因为不义,被流放到了大宁卫垦荒。
大宁卫在侯于赵手中得到了极大的发展,虽然依旧苦寒,但也不是人不能活的地方。
万历八年的会试,正在如火如荼的准备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科举所吸引,鸿胪寺卿陈学会,最近十分的头疼,四夷馆的番使询问大明四夷馆番夷学子是否可以参加科举,陈学会严词拒绝,而后禀报了陛下。
主要是朝鲜的学子在闹腾,洪武、永乐年间,朝鲜学子可以参考,到了宣德年间,就完全不可以了。
四夷馆的学子可以参加大明的科举考试,的确是洪武、永乐年间的祖宗成法,朝鲜的诉求,真的不是无的放矢,洪武四年,金涛、朴实、柳伯儒参加了科举,金涛是同进士出身第三甲第五名,朴实、柳伯儒名落孙山。
唐朝的科举专门设有宾贡进士,就是给番夷科举用的,回回人李彦升、新罗人金元卿、崔致远都中了进士,五代十国时崔光胤,北宋的金行成、王彬、权适、元代时的安震、李谷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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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使们询问:宾贡进士,自唐就有,大明在洪武、永乐年间,别国学子也能参加大明科举,怎么到了现在反而不行了?
大明极度保守,就是比保守更保守,在这件事上,是没有商量的余地的,礼部对此再次言辞拒绝,甚至专门上了一份奏疏,解释了其中的详情,不是开放包容的问题,是利益问题,举人、进士的名额都是固定的,让这些夷狄考试,那就真的是宁予友邦,不予家奴了。
万士和还专门进宫了一趟,面呈陛下,把更深次的原因,剖析清楚。按照万士和的一贯主张,夷狄狼面兽心,畏威而不怀德,这些个夷狄参加大明科举,不过是为了镀金,而后归国博弈效力去了,他们的根儿不在大明,没有必要。
朱翊钧欣然应允。
万历八年会试这个名利场的博弈再次开始了,张党、晋党、浙党杀的难解难分,在裁判朱翊钧的偏心之下,张党算是大获全胜。
会试大总裁依旧是大明元辅张居正,副总裁为王崇古,主考官为申时行,副考官为礼部左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余有丁,在确定了主副总裁、主副考官之后,大明会试开始了紧锣密鼓的筹备。
大总裁是张居正,主考官是申时行,但副总裁是王崇古,副考官是余有丁,余有丁是浙江宁波人,南宋名臣余天锡后人,是浙党的人,而且是现在浙党的中流砥柱。
平衡就像是矛盾一样存在于万物之间,即便是以张居正这种威权元辅太傅,也没有把会试搞成张党的一言堂。
朱翊钧对这个博弈的结果还算满意。
正月十六日,京师终于过完了小年,鳌山灯火喧嚣之后,归于了平静,今年的大明皇帝依旧没有出现在鳌山灯火的现场,只要不看,就能避免赏赐,大明皇帝在修省一道,一如既往的吝啬。
正月十六这一日,朱翊钧收到了张居正致仕的奏疏,理由和历史上的一样是:高位不可以久窃,大权不可以久居,至万历七年十二月十七日止,张居正成为一品大员已经九年之久,即便以大明久任而言,张居正必须要在万历八年完成自己的致仕,再待下去就不礼貌了。
朱翊钧以先生丁忧致仕一年为由,一品仍不足九年,仍要留下张居正。
张居正再上奏《辞考满加恩疏》,以君上曲全之仁、微臣自处之义、朝廷优老之德三辩,请陛下恩准期满致仕。
再留下去,那些个言官,真的要指着他张居正的鼻子骂他贪图权柄。
让朱翊钧意外的是,李太后下了道懿旨到内阁,准许了张居正的致仕。
“娘亲,先生辅弼有功,怎么可以让其轻去!”朱翊钧直接杀到了离宫后院,询问李太后这是什么意思!李太后应该说:辅尔三十岁,到那时再作商量。
现在,李太后这么一表态,张居正就真的可以离朝了。
环召之恩是嘉靖皇帝,先帝所托是隆庆皇帝,作为太后,李太后当然可以决定张居正的去留,就像当初决定高拱去留一样。
李太后哄着朱常治,朱常治好命,王夭灼这个亲娘都没抱几天,倒是李太后天天抱着孙子,当真是隔代亲,连潞王朱翊镠都靠边站了。
李太后让奶娘把要吃饭的朱常治抱走后,才坐下来,看着朱翊钧说道:“皇帝啊,娘亲是个妇道人家,不懂那么多的道理,在娘亲看来,高拱是狼子野心,那张居正就是豺狼虎豹,这些个大臣们啊,都是一样的。”
陈太后在一旁点头,她还真的知道这件事,高拱致仕后,张居正一人摄政独揽大权,李太后就对陈太后十分担心的说:拒狼进虎,岂是良谋?
李太后这个想法一直没变过,现在皇帝十八岁了,已经长大了,已经不再是主少国疑了,最最最重要的是,孩子争气啊!以陛下的才智、心性、手腕,完全足够处理国政了,皇帝的诡诈已经不输世宗皇帝了,所以李太后此时的表态和历史上的表态,完全相反,不是留,而是去。
自家孩子不争气,为了防止国朝真的向深渊滑落,李太后当然会留张居正继续当牛做马;自家孩子争气,李太后的选择便更加从容。
“这与卸磨杀驴有何差别?”朱翊钧清楚了李太后的想法,让张居正一家独大,摄政独揽朝纲,是李太后当初基于主少国疑的局面做的决定,当日因、今日果,在张居正去留问题上,李太后要表明自己的态度。
这些年,李太后也担心张居正真的僭越了神器,好在李太后始终担心的那一幕没有出现,张居正只想做诸葛孔明,不想做僭越大位的权臣。
“皇帝也要考虑先生名声,臣子自处之义,朝廷优老之德。”李太后说出了自己的第二个考量,这不是卸磨杀驴,是让张居正享受优老之德,难不成真的等张居正累死了,做成驴皮阿胶?
功成名就,急流勇退,才是张居正能有个好下场的最好办法,皇帝一直让张居正留在朝中,青史论断,张居正少不了一个权臣的恶名,若是此时走了,那再好不过了,张居正也没有恋权的想法,对皇帝、对张居正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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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独对大明不好,但少了一个张居正,以皇帝的手腕,朝局未尝会失控。
朱翊钧摇头说道:“很多时候,理儿是这个理儿,但事儿不是这个事儿,真的要按理说,那大明读书人都师承孔夫子,可读书人,又不全都是儒雅随和的君子,甚至说有几个是君子的?”
张居正这一走,就是群起而攻之的反攻倒算,道理讲的再好,现实就是,这官场从来都是如此!这个天下最大的名利场的最大游戏规则就是:不进则退!
张居正一旦退了,才是死无葬身之地!
朱翊钧太了解大明官场了,作为这个名利场的裁判,这个名利场,可不是什么讲道理的地方。
李太后笑了笑,孩子真的长大了,她万历三年就从乾清宫搬回了慈宁宫,那时候就已经归政了,她摆了摆手说道:“娘亲必须表态啊,毕竟是娘亲当初下的懿旨赶走了高拱,让张居正当国的,娘亲现在下懿旨,就是不想让皇帝觉得麻烦,这天下是皇帝的,皇帝才是社稷之主,皇帝觉得怎么处置都好,按皇帝的想法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