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目盲书生与聋女

【天幕之上】“知晓了。”兰月侯阔步迈出马车,旋即足尖轻点,利落地翻身上了那匹与马车一路相伴、徐徐而行的骏马。他身着一袭华美的金袍,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抬手轻抚腰间那把寒光凛冽的大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意,悠然道:“算起来,确实已有多年未曾涉足江湖了。”

他下意识地侧身回首,只见马车已稳稳停在了钦天监前。钦天监朱红大门敞开,齐天尘静立门前。衣袂飘飘,手中拂尘的穗子随着微风轻轻摆动,面上带着一抹恭谨,正等候着圣驾降临 。

“果真是仙风道骨,瞧这行进的速度,恰似乘奔御风,一日之间便能纵横千里。反观我们,还得这般鞭策快马,全力奔赴。”兰月侯话语间,猛地抖动手腕,手中那根镶嵌着宝石的马鞭在空中挥出一道飒爽的鞭影,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在呼啸的风声中,仿若一道金色的闪电 。

萧瑟与雷无桀自雪月城振策而出,若按既定路线直驱雷家堡,纵使行进速度舒缓,在路径熟稔的情形下,不过二十日之期亦能抵达。怎奈与李寒衣的会晤之约定于三月之后,英雄宴也同期举行。雷无桀兴致盎然,力邀萧瑟转道北上,前往青城山揽胜。归程中,他们接连遭遇多方势力的突袭,在鏖战中身负重伤,无奈之下遁入剑心冢潜心疗养。而后,又在渊止城盘桓许久。随着光阴如矢般飞逝,几人内心的忧思愈发浓重,焦虑之感在心底潜滋暗长 。

叶若依黛眉轻蹙,眼中透着几分焦急,轻声向身旁的唐莲问道:“师兄,依当前行程估算,我们还需多久才能赶到目的地?”

唐莲面色沉凝,目光远眺,略作思索后,言辞笃定:“若后续一路畅行无阻,大抵还需五天,便可顺利抵达。”

雷无桀紧攥着拳头,脸上满是怒容,愤愤不平道:“这简直痴心妄想!暗河的那些杀手,简直跟跗骨之蛆似的,怎么也甩不掉。”近日,他们遭受暗河的攻击已多达三次以上,尽管每次都凭借精湛的武艺化险为夷,可频繁的骚扰,实在是让人烦不胜烦。如今,一行人的精力都被消耗殆尽,身心俱疲 。

萧瑟目光敏锐,极目远眺,发现远处随风摇曳着一方茶幡,上书“茶”字,字迹飘逸。他抬手指向茶铺方向,对同行众人说道:“前方有一处茶铺,我们不妨先去那里稍作歇脚。”说罢,便领着一行人朝茶铺走去。

唐莲面色凝重,翻身矫健地从马上跃下,脚步急切,语速飞快:“时间紧迫,哪还有闲暇时间品茶。我们速购些干粮,不能再这样耽搁下去了。”言罢,便匆匆迈向茶铺,一心只想尽快买到干粮,继续赶路。

“前路漫漫,坐下来品一盏茶,又能耽误你多少功夫呢?”一道清冽的声音悠悠传来。几人闻言皆是一怔,下意识循着嗓音的方向看去,只见茶铺前坐着一位身着堇袍的青年。他布衣加身,双眸轻阖,虽是在与人交谈,却并未将目光投向几人,周身散发着一种遗世独立的气质 。

萧瑟微微挑眉,神色慵懒,应道:“所言极是。与其仓促赶路,倒不如静下心来,喝杯茶,仔细斟酌一番接下来的计划。”

青年微微颔首,眼睑低垂,周身萦绕着清逸之气,淡声道:“郎君请坐。”话落,茶铺里的小厮立刻脚步轻快地趋前,双手稳稳捧着茶壶,动作娴熟地为众人摆好茶具,斟上茶水 。

众人满心狐疑,可眼见萧瑟已然落座,相互间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也都纷纷入座。

叶若依微微侧身,靠近身旁的同伴,朱唇轻启,以近乎耳语的音量,道:“此人目不能视。”

“这位姑娘所言不虚,我确实是个盲人。”尽管叶若依声若蚊蝇,青年却精准捕捉到了她的话语。众人听闻少年的回应,脸上不约而同露出惊愕的神情。少年仿若感知到了众人的反应,神色坦然,不慌不忙解释道:“因我双眼失明,无法视物,听力便格外敏锐,绝非有意窃听姑娘讲话。”

叶若依心中警铃大作,不动声色地缓缓坐下,每一个动作都透着谨慎。

转瞬间,茶馆里的气氛急转直下,变得剑拔弩张,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丝肃杀之气。司空千落下意识地攥紧手中长枪,手背上青筋微凸,指尖泛白,尽显内心的警惕。这段时日,她们频繁遭遇伪装成普通商贩的袭击,每一次都险象环生,使得神经时刻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丝毫不敢懈怠。

众人佯装不经意地四下打量,只见茶铺里除了自己一行人,仅有一名女客。那女子容貌艳丽,气质脱俗,桌上摆着一个包袱,正仪态优雅地轻啜香茗,举手投足间满是闲适淡然,看似毫无威胁,却又让人隐隐觉得捉摸不透 。

青年似有所感,嘴角轻扬,泛起一抹温和笑意,声线舒缓,仿若在诉说一段悠远的故事:“那是我的挚友,多年来,我一直在等她。待她寻来之时,或许便是我这茶铺歇业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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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仿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遭的一切浑然不觉,依旧气定神闲地浅酌着茶水,动作优雅又缓慢。

叶若依柳眉轻蹙,眼中满是困惑,忍不住轻声喃喃:“难道她听不见我们说话?”

青年手持探路竹杖,有节奏地轻点地面,发出清脆声响,平静作答:“没错,我目不能视,她耳不能闻。她是失聪之人。”顿了顿,他神色认真,补充道,“不过在聊她时,不要望着她,她虽无法感知声音,但能看清唇语 。”

唐莲神色冷峻,薄唇轻启,嗤笑一声:“一个仅凭闻风便能精准辨位,一个依靠读唇就能会意。看来都不是泛泛之辈”言语间,隐隐透着戒备与打量。

萧瑟一派闲适,素手轻抬,稳稳执起茶壶,动作行云流水,为自己斟满一盏茶。他姿态优雅地将茶杯举至唇边,轻抿一口,看似悠然自得,实则暗中留意着周遭的一举一动,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审慎。

萧瑟抬手摆了摆,示意无需多言,随后轻啜一口香茗,缓缓吐出浊气,神色惬意,由衷赞叹:“确实如此,这分明是云雾双旗,当真是难得的好茶。”

青年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笑意,娓娓道来:“好茶需得好水相衬。这附近有一处清泉,叫做息牙。泉眼极小,仅有一牙之隙,每日出水不过一壶,但其水质清冽甘醇,可与秋莲山的莲生泉相媲美。这般好水,搭配这等好茶,也唯有懂茶之人,方能品出其中真味。”说罢,青年身形一动,悠然起身 。

萧瑟的目光里流淌着悠悠情思,语调舒缓,似在喃喃自语:“好久没品到这般正宗的云雾双旗了。”

青年神色平静,虽眼眸无光,却似能穿透时光,陷入回忆:“这些茶叶,是昔年我离开堂口时带出来的。岁月匆匆,茶香悠悠消散,已所剩无几。可我始终笃定,总有一日能与你重逢,便特意为你珍藏了一份 。”

二人交谈甚欢,你来我往间的熟稔,让周围众人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显然相识已久,有着旁人难以介入的默契。青年稳步向前,脚步笃定,当他即将走到众人跟前时,唐莲周身气势陡然一变,猛地一声怒喝,声如洪钟:“止步!” 这一声喝止,打破了原本平和的气氛,让空气瞬间紧绷起来。

青年神色泰然,嘴角浮起一抹温和笑意,稳稳站定,不再移步向前。他的神情不卑不亢,周身萦绕着一种云淡风轻的气质。

唐莲作为唐门子弟,对听风辨位之术造诣颇深。此刻,他双眸紧紧锁住少年手中的竹竿,那竹竿看似寻常,却让他心底警铃大作。唐莲眉头紧锁,面色冷峻,声如洪钟般质问道:“你手中这根竹竿,内里究竟隐匿着什么?”

青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语气闲散又带着一丝狡黠:“若想知晓其中究竟,阁下不妨亲自上前一探究竟。” 说罢,他漫不经心地挥了挥竹杖,动作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暗藏玄机,空气中似乎都隐隐弥漫着一丝紧张的气息 。

唐莲身形如电,一步跨出,气势磅礴。指尖刃裹挟着凛冽寒光,如闪电般瞬间刺向青年身前。

青年神色不变,察觉到危险临近,腰部发力,手臂肌肉紧绷,手中竹竿带着呼呼风声,以横扫千军之势迅猛挥出。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竹竿同唐莲的指尖刃激烈碰撞,巨大的冲击力之下,竹竿瞬息崩裂,化作无数碎片四散飞溅,隐匿在其中的东西也随之暴露无遗 。

一柄造型别致的利刃现于众人视野之中。刀身修长且精美,线条行云流水般优雅,宛如夜空中轻舞的弦月,别具一格。这把刀虽具刀的锋利,却又萦绕着剑的灵动与飘逸,仿若能在风中肆意穿梭,轻盈之感扑面而来。在北离,如此独特形制的刀实属罕见,稍加甄别便能看出,它并非源自以精湛刀艺和众多刀匠闻名的南诀。

唐莲的目光紧紧锁住那把长刀,眉梢不自觉地拧起,心底涌起一阵疑惑,轻声呢喃:“难道这就是太刀?”他听闻,这种长刀是远在东面的岛国武士的常用兵器。过往,他只在唐怜月的讲述中对其有所了解,如今亲眼目睹,心中满是新奇与探究之意。

青年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轻轻颔首,赞道:“兄台好见识!” 言罢,他身形优雅地向后退了一步,周身散发着沉稳从容的气息,就此停下脚步,不再贸然向前。

唐莲神色冷峻,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少年,沉声道:“阁下如何称呼?”

少年神色平静,毫无避讳之色,坦然回应:“我自幼父母双亡,未曾有姓,单名一个‘竹’ 。”

“竹?”唐莲剑眉紧拧,面上闪过一丝疑惑,在记忆中反复搜寻,却怎么也想不起江湖上有这号人物的存在。